第49章

聽見這個聲音, 心跳開始紊亂。

我回過頭。

埃裏克站在劇廳的入口, 身姿高大挺拔, 穿著修身的黑色軍裝,深藍色的鬥篷垂至腳踝,領邊、袖口和腰帶均鑲著黃金邊。他五官冷峻而美麗,氣質出眾, 看向我的一刹那,眼中卻流露出足以浸軟骨頭的溫柔“莉莉, 我來了。”

見面後,才發現是如此想念他。光是看著他的輪廓,就開始懷念他手掌的溫度。我動了動嘴唇, 正要回應他, 奧古斯卻站了起來, 把我拽到他的後面“你來晚了,她早已和我步入婚禮的殿堂。”

埃裏克淡淡地說“自欺欺人有意思麽,陛下。”

奧古斯眼睛布滿血絲,急促地笑了一聲“自欺欺人?這身婚紗就是最好的證明。”

我轉頭看向他的面龐, 平靜地說“奧古斯, 你只能強迫我穿上婚紗,卻不能強迫我成為你的妻子。”

奧古斯倒退兩步, 後背抵在舞台上的三角鋼琴上, 單手捂住臉, 眼眶已經通紅, 喉結和胸膛不停起伏著, 像負傷的獸般低吼“……所以,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得到你,是嗎……”

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見他的情景那時,他也是這麽頹喪地跪在藍血販子的腳邊。當時,血族還沒有新舊之分,新血族一律以“奴隸”、“那玩意兒”、“藍血的東西”稱呼。有的貴族有虐待奴隸的喜好,所以藍血奴隸的自愈速度,也成為藍血販子評定奴隸的條件之一。我看到他的時候,他就正在被藍血販子鞭笞,一個貴族買家站在一邊,高高在上地審視著他傷口的愈合程度。布滿倒刺的鐵節鞭甩在他的身上,藍色血液大顆大顆地湧出,浸透了他簡陋的衣衫,他卻一聲不吭,紅著眼,拼命咬著牙,任由汗水和血液流淌一地。

現在,他的神情和當年的模樣重合了。

我再度嘆了一口氣。

奧古斯有些敏感地擡起頭,眉頭微蹙“你在同情我麽……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搖頭“我從來沒有同情過你。”

他怔忡了片刻,低低地笑了一聲“原來如此,我連被同情的資格都沒有。”

“不。”我繼續搖頭,“是因為你沒什麽好同情的。”說到這裏,我走過去,伸出雙手,露出手腕上的銀色鐐銬,“解開它,我告訴你原因。”

他破罐破摔般,念出咒語,鐐銬應聲化為烏有。

我活動了一下十根手指,摘下頭紗,扔到一邊,然後對上奧古斯通紅而悲切的雙眼“還記得你是怎麽坐到王位的麽。也許你已經不記得,我卻記得清清楚楚。你偷了赫帝斯的印章,以公爵之名,收繳了二十多名藍血販子手中的奴隸。然後,花了將近半年的時間,感化、訓練他們,帶他們占領了一座小鎮,得到了第一個據點。再之後,你利用法術在無晝城廣場的上空演講,當著所有舊血族的面,告訴他們,你們並不是‘藍血的東西’,也不是‘奴隸’,更不是‘畜生’,是新生的血族,是平等而鮮活的性命。你知道那時的我有多麽驕傲嗎?因為你將我的話記在了心裏,親自爭取到了想要的權利。”

他垂下頭,握緊了一只拳頭,沒有說話。

“再後來,你如願以償,將新血族的崛起,寫進了每一位血族的記憶,成為無晝城自建立以來,唯一一個流著藍色血液的王。”我走到他的面前,擡起他的下巴,望入他濕潤的藍眼,“告訴我,這樣的你,哪裏值得同情?”

他看我一眼,又快速看了埃裏克一眼,將頭側向一邊“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我已經成為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我氣笑了“徹頭徹尾的失敗者?馬歇爾,你派人將我殺死的時候,我都不覺得自己是失敗者。現在你死了嗎?”

埃裏克走到我的身邊,攬住我的肩,居高臨下地看著奧古斯“多說無益。既然他沒有面對失敗的勇氣,你繼續說下去,他只會更加自怨自艾而已。”

這句話讓奧古斯的眼眸瞬間血紅“你不過是個竊取神格的雜種,有什麽資格如此高高在上地評價我——!!”

話音落下,他直起背脊,右手閃電般變幻出一柄冰藍色的魔杖,鑲嵌著魔法寶石的杖頭直指埃裏克。刹那間,成百上千支透明冰箭朝我們襲來。

埃裏克微眯著眼睛,伸手一拋,冰箭尾端立刻燃起幽藍色的火焰,只聽“呲呲”兩聲,冰箭頓時化為無數條白煙墜下。

奧古斯不甘地握緊雙拳,接連念出十多個攻擊咒語,然而都被埃裏克化解於無形。最後,奧古斯魔力耗盡,膝蓋一軟,跪倒在舞台上。

盡管這一切都發生在眨眼間,但還是給這座劇院帶去了不可磨滅的傷害。彩繪玻璃窗全部粉碎,暴雨般傾盆砸落,壁毯被燒焦,天頂畫大塊大塊剝落,大理石地板被魔法光團腐蝕出上百個小坑,高高的穹頂下,水晶吊燈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