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我回到了血族的王都,傳說中的無晝城那索珀。相傳,初代血族無法在陽光下行走,於是始祖聯合魔力強大的法師,在陽光照射不到的地域,創造了一座飄浮在異空間的城市,取名為“那索珀”,意思是沒有日光的城市。

在那索珀,無論是天空還是河流,甚至是花草樹木,都是冰冷而沉郁的深色調,如同一幅宏闊雄偉的畫卷,被潑上了永遠也洗不凈的深藍色墨水。

最後一次回到那索珀,是被血族之王奧古斯傳召。他還是我血仆的時候,並不叫這名字,而是叫“馬歇爾”,後來聽從占蔔師的意見,才改成“奧古斯”。表面上是為了紀念自己八月登基,實際卻是在暗示眾血族,他的光輝就像古羅馬開國元首屋大維·奧古斯都一般耀眼攝人。

走進奢侈而宏偉的殿堂,一眼就能看見坐在王座上的帝王。他和傳統血族不一樣,沒有漆黑的頭發和蒼白的唇,他留著及肩的半長發,發色是星光般充滿光澤的銀白色,鼻梁挺直,眼睛和嘴唇卻過分文雅,穿著垂至腳踝的黑色長袍,不像帝王,反倒像一個憂郁的遊吟詩人。

“陛下。”與他的視線碰撞了一秒鐘,我垂下頭,單手撫胸說道。

“這裏只有我和你,主人。”

“但您始終是陛下。”

他沉默了片刻“我之前的提議,主人考慮得怎麽樣。”

不知為什麽,他很喜歡在我面前表現得謙恭而卑微,哪怕上一刻,他輕描淡寫地剝奪了一個人的性命,對我說話也是這種小心翼翼的語氣,似乎這樣就能博得我的同情,達成他的目的。

可惜,我太清楚他的為人。他可憐的外表就像是海面的夜光藻,看上去美麗而震撼,卻是令海魚窒息的罪魁禍首。

“陛下,我們不是一路人,沒有可能。”

聽見這句話,他瞳孔突然變紅,眼中露出一種幾近恐怖的冰冷情緒“為什麽?因為我的身份麽。克莉絲,你也不是真正的公爵小姐。”

原本想說我如果真正喜歡一個人,就算他是乞丐也不會在乎,但那樣說無疑會更加激怒他。他是一個自尊心極其強烈的人,從他為自己改的名字就看得出來。我想了想,決定從自尊的角度擊破他對我的幻想“我不喜歡比我弱小的男人。”

“我現在已經是王了!”他低吼。

“是麽。”我頓了一下,笑道,“但我們的主仆契約卻一直存在,知道血仆是什麽意思嗎?”

說到這裏,不給他反應的時間,我直直地看向他的雙眼,提高音量命令道“跪下!”

話落,幾乎是立刻,他就從王座上站了起來,如同被人偶師操縱的木偶,膝蓋不受自控地朝地面砸下去。我看見他的喉結劇烈滾動著,額前青筋突起,然而緊接著,他戴著王冠的頭也低垂了下去。

“那就是不管你的力量再怎麽強大,都無法淩駕在我之上。”我淡淡地說道,“死了這條心吧,馬歇爾,我們沒可能。”

說完,我頭也不回地走向殿堂大門。

他沙啞壓抑的聲音從我的身後傳來“總有一天,我會解除這個契約,到時候,不管你的想法是什麽,你都會成為我的王後。”

主仆契約一旦訂下,除非一方死亡,否則永無解除的可能。我沒把他的話當回事,揮揮手就離開了。似乎正是從那天起,他就開始派人瘋狂追殺我。

我的死是他一手所為,不知道我的復生和他有沒有關系……不過,不管有沒有關系,我都不想再跟這種人見面。他還是血仆的時候,就有一種靦腆的殘忍,變成血族王之後,這種殘忍變本加厲。我和他觀念不同,想法不同,早已無話可說。

……

夢境結束,我睜開雙眼,怔怔地看了天花板很久,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不是克莉絲,而是卡羅莉娜了。回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我下意識地想撐起身,看看自己是否被扔在大街上。然而不知昏迷了多久,手腳始終灌鉛般沉重,力氣像流沙一樣,用盡全力也無法凝聚。

這時,一個低沉清冷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醒了?”

我很少刻意記住一個人的聲音,但他的聲音給我的印象實在太深“……g先生?”

“是我。”

他走到我的身邊,黑金相間的衣擺微動,高大的身影在濃稠的黑暗裏逐漸清晰。

“告訴我,你身上為什麽會有舊血族的氣息。”

舊血族的氣息?

我一頭霧水地看著他“什麽意思?”

如果這具身體跟血族有關聯的話,我不可能不知道。

他靜了片刻,戴上黑色皮手套,一只手撐在我的身側,另一只手扣住我的手腕,舉到我的面前,正是我用指甲刺破掌心的那只手“你的血液有一個舊血族的氣息。仔細想想,最近你有沒有接觸過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