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六更(第2/3頁)

他近來是真的忙,商家要他處置,牽連而出的官員,不比當日曹家案簡單。饒是如此,仍然在手爐的錦盒裏藏了一封信,寥寥數語,除了關懷之言,便是滿滿的督促。

他太了解她,知她會寸步不離的照顧兄長,所以命她每日都要燒手爐取暖,不可受寒,此外,還有他之前送來的藥材,必須按照醫囑內服外敷,待他忙完手頭的事,定要查查香炭和藥材還剩多少,她有沒有聽話取用。

她讀完信,臉上總算添了淺淺的笑意,仔仔細細將信紙疊好收起,每日都會認真上藥養傷,小手爐幾乎從不離手。

鄭煜星的榻前設了屏障,鄭蕓菡就坐在屏障另一頭,面前攤著一本厚厚的賬簿,一邊寫清單,一邊算賬。泥爐上的茶壺咕咚滾水,蒸騰的熱氣還未升起些許,便煙消散盡。

自從劉氏因娘家的事在府裏丟了大醜,侯府的帳已經交到舒清桐手上。再過兩三月就到年節,府裏的賬目自然增多,偏偏舒清桐產期也在這段日子,鄭蕓菡便主動幫忙。

她看賬是鄭煜澄手把手教出來的,從前不上心,總有馬虎出錯時,如今全神貫注,就是舒清桐都找不出半點錯處來。

雖然她沒有明說,但是真兒和善兒都看得出來,姑娘變了。

她再沒端著面子上的和氣與主院那兩位相處,更有甚者,她竟主動針對劉氏。

這是從沒有過的事情。

一直以來,姑娘總是告訴她們,主母雖不上心,但並未行大奸大惡之事,在性情和出身上,她的確不如原配主母,可人的出生不是自己能選的,因這個來苛求針對她,也沒有道理,若能各自安好,已經足夠。

所以過去多年,往往是她們兩個替姑娘抱不平,姑娘反過來寬慰她們。

而今,真兒善兒才真正領悟到,這些年來對姑娘的誤

會有多大。

劉氏補貼娘家,將侯府的賬管的處處漏洞自不必說,光是挑著她寶貝的跟眼珠子似的女兒鄭蕓慧的毛病,姑娘盲狙都能中。

侯爺最不喜子女不受管束沒有規矩,鄭蕓慧卻是個中翹楚。

短短幾日,鄭蕓菡已經借著鄭蕓慧搶占給三哥熬藥的爐子熬燕窩;假借去寺廟為三哥祈福,實則夥同幾個狐朋狗友去長安城外的伶雅坊聽戲夜不歸宿;用鍍金銅磚偷換劉氏的金磚去打首飾這些事,讓鄭蕓慧的膝蓋長在了佛堂的蒲團上,想挪都不能挪。

她才十多歲,已經是個愛花錢,重虛榮,滿口謊話的小姑娘。

這全都是忠烈侯的忌諱。

劉氏眼睛都快哭瞎了,每日都要苦惱為女兒求情。

此前,忠烈侯的矛盾多半沖著原配的孩子去,總覺得他們沒了親娘,心就偏了,不與長輩親近,不好管束,他和劉氏的女兒雖然不如鄭蕓菡出挑,但勝在聽話溫順。

現在好了,原配的孩子他管不著,繼室的孩子他管不動,一個賽著一個忤逆不像話。

主院時常傳出吵鬧聲,劉氏的耐心顯然到了極限,不由開始細數自己這些年來的委屈。

可她還是不了解忠烈侯。

她的這些委屈,非但不能激起忠烈侯的半點惻隱之心,反而讓他無數次的想起原配裴氏。

他的原配裴氏,即便將自己熬得油盡燈枯,也沒有對他有過一句抱怨。他的喜怒哀樂,往往一個神態舉動,溫柔的妻子便已知曉。

其實,沒有人是真的糊塗,即便是忠烈侯,也不是從無愧疚。裴氏病重時,再無往日的秀麗溫雅,貼心知意,她身上有奇怪的味道,房裏根本不能留人,他忍著不適,努力端出丈夫該有的樣子,可心裏是嫌棄的。也只有她,到了這個地步都不吵不鬧,主動要求讓他別再進房間。

他的妻子裴氏,是真的愛他。他年少得意時,她不曾要求過什麽,中年失意時,她也不曾抱怨苛求。襲爵掌家時,兄弟暗裏不服他,只有她將他奉為家主,將他當做整片天。令他心煩的事,往往剛起一個頭,她已笑盈盈的為他撫平。

也許是因為她家道中落,本就沒有娘家,所以裴氏掌家時,從沒有出現過什麽補貼娘

家的醜事,她為他生了三個兒子,一個賽一個有本事,最小的女兒雖然頑皮,偶爾胡鬧,卻最像她,最會討他開心,他最喜歡……

這樣一對比,忠烈侯對劉氏,只有一日比一日深的厭惡。

他想不通為何當年就娶了這樣一個繼室,甚至覺得,自己與原配子女漸行漸遠,全都是這個繼室的錯!哪怕是個有裴氏一半品性的,也不至於將好好的家變成如今的模樣。

於是,爭吵愈演愈烈。

全府的人都知侯爺與夫人不和,一個個面露懼色,彼時,鄭蕓菡抱著自己的小手爐,坐在三哥榻前,嗓音溫軟的給他讀書。

真兒和善兒看在眼裏,心裏一陣虛寒,不由反思起自己這些年有哪裏伺候的不夠好,並發誓以後一定要改掉,絕不惹惱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