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人事變動

謝迎春還是有些包袱的。

她自認為自己在青山公社裏算是溫柔的淑女那一類的,怎麽能讓人看到淑女摳墻還給自己弄了滿手白灰的尷尬場面?

摳墻的時候,謝迎春恨不得自個兒能夠立馬隱形,可偏偏於澤騎著自行車停在了她身後,還關切地問她,“謝知青,你這是幹啥呢?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墻上的字兒應該是趙隊長剛讓寫上去的吧,你咋就摳掉了?是覺得哪兒有什麽不妥麽?”

問完之後,於澤又定睛看了一眼,他發現謝迎春摳掉的不是墻上的那些大字,而是留在邊邊角角署名的地方,他合理發揮了一下想象力,問謝迎春,“難道是你和邊邊角角上寫的那個人有仇,不想看到那個人的名字?哎,你得寬寬心,和一個人的名字較啥勁兒?”

謝迎春:“……”

她臉上那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漸漸消失,最後破罐子破摔,直接把那被她摳到模糊的三個字露了出來,問於澤,“你覺得我和這個名字有仇?你認為我是和這個名字過不去?”

她是用力摳了那些名字,但油漆寫在白灰上的名字哪是她隨便摳摳就能摳掉的?

墻上的‘謝迎春’三個字還留有斑斑駁駁的痕跡,謝迎春把她那摻了白灰與紅油漆的手挪開,讓於澤看到了全貌。

於澤腦門上的問號越發多了,“謝知青,你這是弄啥?趙隊長把你的名字寫在墻上,是為了表揚你,你咋還摳掉了?你也太謙虛了吧……”

謝迎春變成了面無表情的司馬臉,“問題是這句話不是我說的,我也記不清楚是什麽時候聽別人說過了,現在趙隊長不問我的意見就把這句話扣在了我頭上,萬一哪天被查證到,我不丟人麽?不知情的人說這句話是我說的,知情的人說不是,兩個人一吵架,真相明明白白水落石出,然後黑鍋準準地扣在我頭上,沽名釣譽這樣的帽子還不把我給砸死了……我不要臉的嗎?”

最後一句是謝迎春的靈魂發問。

於澤懵了一會兒,同謝迎春說,“你趕緊找個地方洗洗手,我給你弄這個。油漆這個用鏟子鏟了就好,我待會兒找點白灰再把你摳掉的這個補一補,不然太難看了,就像是白灰刷過的墻上多出一塊牛皮癬一樣。”

謝迎春點點頭,“那就辛苦你了,我也得上班去了。”

“哎,你等等。”

於澤把自行車靠墻挺好,將掛在橫梁上的那個袋子拿下來,遞給謝迎春,“這是我們油田上一個人從滬上那邊買回來的復習資料,說是滬上那邊有些老師聽聞高考又恢復,加班加點編出來的復習資料。他打電話回來問的時候,我讓他給我也捎帶了一套,我看了看,都看不明白,送你了,你不是打算參加高考麽?用這個復習復習,應該有效果。”

謝迎春從那一兜書裏面掏出一本來,隨手翻了翻,就感覺有點挫敗。

很多東西都是她學過的,一眼看過去覺得挺熟悉,可稍微往深處想一想,就發現之前自己覺得自己學過的東西都已經織成了一塊密不透風的布,現在再看,別說是織成一塊密不透風的布了,就算是說成蜘蛛網都是擡舉她自個兒,勉勉強強能算是個漁網……全都是漏洞。

時間是把殺豬刀,不僅能把豬肉給一刀刀割了,還能順帶著把豬腦子都給挖了。

謝迎春意識到自個兒之前有點盲目自信,覺得隨便考考應該就能考上,這是錯誤的,必須認真準備,就如她手邊墻上寫的這句‘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一樣,她如果要參加高考,就必須好好準備。

“行,謝謝你了,你要不要也準備一下?我們想回城,你難道就不想進城?”謝迎春問於澤。

於澤沒好意思說這書本來就是給謝迎春買的,他高中雖然念完了,但那是為了通過油田招工考試,進了油田之後,很多東西都忘光光了,一時半會兒根本想不起來,而且這書本來就不是他給自己買的,聽油田上跑采購的那人說滬上出了這麽一套書,她第一時間想的就是把這書買來送給謝迎春。

這會兒謝迎春問他要不要準備,想不想進城,於澤自然是想的,可他清楚自己的幾斤幾兩,參加高考基本沒戲,便搖頭說,“油田上的工作挺好的,雖然油田也支持我們脫產學習,但脫產的風險太大了,工資賺不到,上學還得花錢。而且我當時的成績就不怎麽樣,很多問題都沒學明白,這會兒再復習,效果肯定跟不上,這套書就你用著吧。”

生怕謝迎春不收這套書,於澤看了看墻上那斑斑駁駁的一大片,趕緊同謝迎春說,“你趕緊上班去吧,我回去找點白灰,把你摳花的這塊給補上,不然讓趙隊長看到,他肯定又要罵罵咧咧……”

說完之後,於澤就用兩條長腿蹬著自行車走了,謝迎春伸手提了提那一兜書,分量還挺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