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熹光

“你確實這麽想嗎, 太宰先生?”

白蘭的唇角先是勾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 他看著太宰治,惡意的笑在他的臉上不斷擴大, 眼中卻幾乎有了一點悲憫的意味。

“你甚至不知道你所看見的,究竟是……”

“白蘭。”澄已經恢復了平靜,她鎮定地打斷了對方, “抱歉,但這是我和太宰之間的事情。”

“……是嗎?”

白蘭嘆息般問道。

“你下定決心了, 澄?”

澄輕輕推開了白蘭, 回頭望向他。

盡管此時發生的事並不在澄的預料之中, 也很難說她理解了對方的意圖,但她已經發覺了白蘭對她的了解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甚至包括了她未曾和人提起過的那些。

因此, 澄明白此刻對方的發問的真正意義,這也正是她曾經不斷地詢問自己的問題。

你從那麽遙遠的地方走來, 或許未來仍要前往更多你也無法預知的遠方。

即使在此間的軀殼湮滅以後,這些付出和被給予的記憶仍然會跟隨著靈魂繼續旅行,到那時,你還能坦然奔赴向下一個目的地嗎?

你能忍受它隨著時間流逝逐漸淡去嗎?或者恰恰相反,它變得越來越沉重, 最終成為了無法被掙脫的詛咒呢 ——你還能夠不憎恨自己的命運嗎

澄不知道。

但是她說。

“是的。”

這就是她的決定了。

“……”

澄,我……

白蘭的聲音異常地輕,就連澄也只是隱約抓住了一點氣息。

她不能、也來不及去探究白蘭說了什麽了。

在只有三個人仍醒著的世界中, 澄的身影漸漸稀薄, 在發現這件事的第一刻, 她慌張地向太宰治伸出了手,太宰用力地握住了她變得半透明的指尖,把她緊緊攬進懷中,卻並不能延緩她的消失。

“太宰。”懷中的愛人對他說,“還是太短暫了。”

有沒有留住她的辦法呢?

太宰治拼命地、竭盡所能地思考著。

但是他絕望地發現,他所了解的關於她的事實在是太少了。

究竟怎麽做他才能抓住更多她的存在和過往,以從中堪透打破困局的方法呢。

“你知道她為什麽會覺得短暫嗎?”

白蘭忽然對他說。

在太宰治回應之前,他自顧自地繼續了下去。

“你當然是不知道的。”

巨大的純白羽翼從白蘭的身後展開。

“但是,因為澄的關系,這一次我可以……破例地,告訴你問題的答案。”

白蘭的翅膀覆壓而下,猶如天空在眼前傾倒,但當它穿過太宰治的身體時,他才發現那羽毛是白色的火焰,火焰散去以後,太宰治所處的世界已經和原來不同——純然的黑暗迎接了他的到來。

與此同時,澄也已經不在他懷中了。

“這裏是臨時構造的‘間隙’。”白蘭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在這裏沒有傳統意義上的時間和空間,因果律也暫且無法抵達,因此,即使是你也可以以這種方式了解一些東西的本質……往下看吧。”

在他話音落下之時,“光”的概念才姍姍來遲,太宰治低下頭,在腳邊看見了流動的光點,這些持續而緩慢地運動著的粒子構成了反向生長的巨樹的龐大根系,太宰和白蘭就站在其中一簇的上方。

他們下方的巨樹仿佛處在鏡面世界,根連著莖幹,然後是枝蔓。枝蔓延伸,其中又分出了新的枝杈,就這樣不斷延展,向看不見的邊界開拓過去。

“這是世界樹……不過當然,實際上並不存在這樣一棵樹,只是當它察覺到你的觀測時,便自然地以你能夠理解的方式呈現了。”白蘭說,“就像你看到的,無論是多麽迥異的世界,都是從同樣的根系中生長出來的,這就是萬物依賴的原初真理,是每個世界共同的基石。”

他打了一個響指,世界樹立即黯淡下去,而他們腳下的根則陡然明亮起來,粒子的流動加速,光路不斷蔓延,最終傳輸往某一枝末端的葉片。

太宰眯起雙眼,在被照亮以後,他發覺那並不是一片葉子,而是兩片相似的樹葉交疊在了一起。

“這就是兩個世界之所以能夠合並的原因——你所在的,和澄所在的。”他笑道,“是的,如果不這麽做的話,就像人做不到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澄是無法再次回到她曾經抵達過的地方的。”

“所以,澄一直在離開一個世界,然後前往另一個世界嗎”

太宰治問道。

“沒錯。”

白蘭回答。

“因為她是世界樹的觀測者。”

“……?”

“空間受到時間概念的束縛,無法自由地進行橫向跨越。”

白蘭的指尖拈起光點,然後將它撣開,粒子一回到自己的位置,便迫不及待地沿著軌跡往終點流去。脫離數量範疇的龐大而無盡的空間粒子兢兢業業地嚴格運行於各自的道路,沒有交集,互不幹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