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糖果匣子

宇智波斑在夜色已深的時候回到了族地。

在戰國時代, 對於沒有國家歸屬, 僅僅以“族”為單位活動的忍者們來說, 就像單獨在外行動時不得暴露姓氏, 對族人的聚居地點必須慎而又慎地嚴格保密也是非常重要的生存準則之一, 這些殘酷的規則深深地烙印在出生於亂世, 而僥幸存活至今的忍者們心中。

宇智波斑憎惡這一點, 但一直在被戰爭剝奪至親的他又比誰都明白,只要這世間一日不改變它猙獰血腥的面孔,人們心中的創傷, 以及由此而生的種種死去與活著的不幸就一日無法改變。

守衛在族地入口的宇智波族人很遠地就察覺到了斑及其所帶領的小隊的歸來,沒用多久, 這隊宇智波的精銳忍者們悄無聲息地出現, 為首的宇智波斑走上前,一身肅殺仍未散去。

“沒有減員。”

他言簡意賅地說。

“父親和泉奈那邊情況怎麽樣?”

“族長的小隊也剛剛抵達不久,關於傷亡情況……”

年輕的守衛露出一點不忍的神情。

“人數沒有減少, 但是有人受了很重的傷。”

斑不再在此處停留, 他發動瞬身之術, 像一陣冰冷的, 黑色的風, 越過用作隱蔽的樹林, 接著穿過族地的建築, 在劃分為宇智波一族族長居所的核心地帶停了下來。

“斑。”

父親宇智波田島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到來, 不出意料, 他率先關心的是這次斑所處的那面戰場的情況。

“任務如何?”

“委托完成了。”他說, “對方雇傭的是千手一派的忍者,但是實際屬於千手的人只占少數……沒有遇見千手佛間和柱間。”

宇智波田島點了點頭,卻看不出有什麽滿意的情緒。

“只要一方雇傭了宇智波,另一邊就必定會選擇千手,反過來也是一樣……就算我們不主動與千手一系為敵,也無濟於事。”

田島平靜而冷酷地說。

“更不要說不管是千手還是宇智波,手上都沾滿了對方家人和親友的鮮血——斑,你明白嗎?”

斑沉默了一會,他現在有更關心的事,並不願意和父親繼續這個話題。

“父親,泉奈怎麽樣了?”

“……泉奈沒事。”

宇智波田島皺起眉頭,看起來對斑的回應感到了不滿,但還是回答了他。

“他帶著傷重者去了澄那裏。”

斑對父親頷首,然後便離開了。

以武力聞名的宇智波一族,在個體間也依然存在強弱差異——其中既有斑和泉奈這樣不世出的天才,也有囿於資質,一生都無法跨入強者之境的普通忍者。

然而澄似乎又是其中格外不受偏愛的一個。

她是宇智波田島的妹妹與旁系宇智波的孩子,在被孕育之時,母親就在戰場上受了傷,後來出生的澄先天性地體質虛弱,幾乎無法修習體術和攻擊性忍術……出生在亂世間的宇智波家,卻早早地被斷絕了強大的可能,這無疑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

當時已經失去過兩個兒子的田島對妹妹斷言道:“她很快就會死的。”

不久,她的丈夫也被無盡的爭鬥奪去了生命,再後來,死亡終於降臨到了田島的最後一個同胞身上。

最後,田島對她保證道:“我會照顧好澄,她會成為我的孩子。”

斑依然記得當時的場景。

田島沒有兄弟活到成年,就像斑只有一個泉奈。

宇智波田島埋葬了他的五個兒子,但斑是第一次見到父親同自己的至親手足死別。

自己大概不是沒有憎恨過父親把年幼的孩子們送上戰場的冷酷的。

斑想著。

但是,在目睹了田島與妹妹的告別,立誓要保護好唯一的弟弟泉奈的他,第一次與父親產生了共鳴,深深地體會到了他的哀慟。

從今天起,父親再也沒有可以彼此支撐和依靠的人了。

跪坐在父親身邊的斑想到了泉奈,隨即,他忍不住去看了一眼另一個失去一切的人。

那個小姑娘比斑年幼很多,因為身體的原因,比同族的同齡孩子看起來還要嬌小又柔弱。

讓斑吃驚的是,她並沒有哭。

時至今日,他依然不知道要怎麽去形容當時澄的眼神……她是哀傷的,但她的哀傷未免也太過純粹了——她並非在為自己的失去而痛苦,也未曾畏懼此後自己的命運,她的全部悲傷都傾注向了彌留之際的親人。

斑看見不知什麽時候,身旁的泉奈悄悄地握住了那女孩的的手,但澄輕輕地掙脫了,然後俯下身去,親吻了母親的額頭。

仿佛是被人世最後的祝福所安撫,被親吻的人便露出很淺的微笑,停止了呼吸。

那小姑娘把手遞給身邊的泉奈,泉奈沒有猶豫地握住了,斑靜靜地看著,然後,大概就是從這一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