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期一會

“我說, 死柄木……”

澄望向坐在對面,身著黑色兜帽衫的少年。被喊了名字的人不高興地皺起眉頭,但還是勉為其難從遊戲機屏幕上擡起頭。

“沒事的話,不要打擾我。”

“我只是有幾個問題想問而已。”

她不緊不慢地說道。

“首先,你的遊戲機不是壞掉了嗎?”

“看也知道吧?因為買了新的啊!”

“那麽, 為什麽現在你在攻略的這款遊戲我覺得似曾相識呢?”

“當然是把舊卡取出來使用了, 反正等待的時候也閑得無聊——”

死柄木猛地住了嘴。

“是這樣啊。”

她的眼眸透露出一點笑意。

“我最近稍微覺得有點奇怪呢, 似乎在這裏遇見你的次數變多了, 這麽說來, 你在等的人莫非……”

“是你啊。”

讓澄出乎意料地,少年沒有惱怒地立刻反駁, 而是低聲回答道。

他偏開視線,忍不住擡手掩了一下自己此刻的表情,這羞怯的閃現仿佛不過是轉瞬的幻覺, 死柄木很快恢復了往常的態度。

“這裏也不是只有你能來的地方吧?”

“唔, 當然不是。只不過, 今天的我推開咖啡店的門, 第一反應就是去看自己習慣選擇的座位,然後,果然你已經在這裏了……死柄木。”

她說。

“現在我變得很習慣跟你相處了, 好像如果咖啡店裏沒有你, 就像菜單上沒有我最常點的咖啡一樣覺得遺憾。”

“……我可還沒有習慣啊。”

他提起咖啡杯柄, 喝了一口, 然後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你喜歡喝的咖啡, 未免也太苦了吧?!”

“哎?死柄木今天點了跟我一樣的嗎?”

“……”

他斂下目光,自己的影子映在杯中仍在搖晃的深色液體中,神情看起來並不分明。

“至少,比加了太多糖的要好一點。”

澄看著對方蜷起尾指,用不自然的方式勾住杯柄的左手,想起了另一件事。

“說起來,左手的手套也弄壞了吧?”

死柄木不禁回憶起刀子穿透手掌的痛楚,盡管創處早已在澄的治療下痊愈,左手依然神經質地顫抖了一下。

出於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思,當時被一起撕裂的手套,帶著再也洗不凈的血跡,被死柄木收了起來。

他含糊地應了一聲。

“那我得再定制一個才行……”

澄說著,微微前傾,按住了死柄木弔的手腕。

她的動作很輕,真的只是肌膚與肌膚的溫和接觸而已,死柄木卻瞪大了眼睛,他像是陡然受到驚嚇,卻竭力維持著冷靜的貓科動物,努力壓低了身體,放輕了腳步,耳朵卻尖尖地豎起,連脖頸處的絨毛都在戰戰兢兢。

死柄木壓抑著自己躲避的沖動,聲音聽起來多了一絲暗自戰栗的忍耐意味。

“喂……”

澄的指腹順著他的掌紋向上移動,觸及死柄木的指根時,他猛地收起了手指。

“不要碰那裏!”

澄笑了起來,指尖在原處輕輕扣了扣。

“你是貓嗎?”

接著,她一個一個展開少年的手指,像微風一樣輕柔而難以拒絕。

“別緊張,我只是再次確定一下你的手掌大小……男孩子總是長得很快的嘛。”

她仔細地用自己的手丈量了一下,死柄木也沒能移開目光,澄的手溫軟又纖細,皮膚具有珍珠般柔亮的光澤……但神奇地,她的手並不給人柔弱的感覺,而死柄木也確實知道,當她想要握住什麽的時候,具有怎樣的堅決。

但和死柄木的相比,又未免顯得嬌小了,盡管他還只是一個少年,但此刻的他已經可以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對方的——然而唯獨這件事,死柄木永遠也無法做到。

澄記住了尺碼,便放開死柄木,少年陷入了自己的神遊中,在澄起身告別的時候,才陡然回過神。

離開的澄,似乎帶走了在片刻間籠罩了萬物的光輝,一切事物又漸漸露出了可憎的面目。

在死柄木的眼中,他所厭惡的東西依然使他厭惡,但還是有什麽在悄悄發生著變化。

譬如他始終保留著的,屬於另一個人的遊戲存档。

譬如染血的黑色手套。

譬如他提前一個小時到了這裏,在慣常的位置,做著慣常的事,似乎這樣就能將她作為這慣常的一部分,悄悄挽留下來。

再譬如……

死柄木的手中還殘留著來自她的感覺,他用這樣的手,敲了敲杯壁。

裏面的液體一圈圈漾開。

他開始學著去喝她喜歡的咖啡。

——接著,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去試著理解她所愛的廣袤世界。

幾個月前,爆豪勝己在喜愛著“川崎小姐”的學生中,是格格不入的。

而幾個月後的現在,他依然是醒目而與眾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