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三個月後,上京。

百姓冬襖換春衫,顯江邊柳樹抽芽,又是一年春至。平國公府門前的春正大街被各府車馬堵得水泄不通,原是國公夫人攜世子夫人一道操持起了今年的春日宴。

白敏敏如今身為平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協理府務中饋是應盡之責,然她與宴暢快,要她辦宴就不怎麽提得起興致了。

好在府中有章含妙這麽位熱衷此道的小姑子。

因著章含妙前頭辦的那些宴會總是生出事端,平國公夫人許久都未再許她張羅操持。可如今念著她也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紀,多辦幾回權當歷練,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她去了。

“原是含妙出的力,我道你何時這般周到妥帖了呢。”周靜婉輕嗅著特地為她而備的竹青茶,輕聲道。

“雖是含妙出的力,可你這竹青茶是我讓人備的好不好!上回看戲,你說這幾日有些積食,氣不順,我可都記在心裏。”白敏敏絕不肯落下自己的一份功,“還有阿檀這杯,用的是冬日所存的梅上新雪烹煮,阿檀最喜歡了!”

明檀聞言,也端起茶盞輕嗅了嗅,略啜一口,放下道:“到底是嫁了人,從前可不見如此細致。”

白敏敏本想駁她,可見她小臉清瘦,唇色偏淡,話至嘴邊又咽了下去,只回身吩咐道:“給王妃拿只手爐來。”

婢女福身應是,明檀喊住:“不必了,都入了春,用什麽手爐。”

“雖入了春,可這時節乍暖還寒的,你傷還沒好全,身子骨弱,可不能著涼。”

白敏敏這話壓得低了些。

明檀受傷一事外人並不知曉,幾月未曾露面,也只尋了個風寒的理由,畢竟靖安侯府出了那等大事,雖最後還了清白,可靖安侯沒過多久,便以沉疾未愈謝病請歸,她不願出門招搖也是人之常情。

說來,靖安侯交還兵權一事亦十分微妙。

若說陛下寬宏,這兵權可是實打實地拿回去了。

若說陛下容不得靖安侯,可通敵叛國的大罪竟給他洗刷了冤屈。

靖安侯請辭,陛下也很給面子,與他唱足了三請三勸的戲碼,才勉強收下兵權。然樞密副使一職卻是怎麽也不許辭,其後還帶著太醫親自出宮探望,又破格擢升靖安侯世子明珩為全州通判兼任桐港市舶使,儼然是聖眷不衰的勢頭。

“對了,聽我公公說,姑父昨兒在朝堂上與劉禦史爭起來了?”白敏敏試探,“似乎是因定北王殿下在西北斬了位將領的事兒,因著這事兒,劉禦史還翻起他延了五日才趕上大軍的舊賬。”

明檀仿佛未聞後頭半句,只若無其事應道:“我爹爹與劉禦史也不是頭回爭嘴了,朝堂上爭得面紅耳赤,私下還能一起飲酒,關系也不差。”

她用了一小塊糖酪青梨,又道:“說來,爹爹交還兵權之後,人也輕松了許多,待母親生產,他也能多些時間陪孩子,是好事。”

白敏敏與周靜婉對視了眼。

那日定北王殿下出城,某人可是堅持追了過去,臨時調來寬敞馬車,還將封太醫請來一路同行,以防傷口繃裂。

好在夜雨難歇,一隊兵馬就在城外駐紮,天蒙蒙亮時,總算追上了。

大家都以為,她有此舉是既往不咎之意,可其後回府,她對定北王殿下卻絕口不提。

這三個月來,西北軍情時時傳入京中,她從不主動探聽,有人說與她,無論勝敗,她都是淡淡的,寄回的家書也不看,更別提回信了。

白敏敏膽子大,趁著今兒府上人多,她不好翻臉拂了自個兒的面,小心翼翼問了句:“阿檀,我有些想不通,定北王殿下出城那日,你還追上去讓人別死,怎的這幾個月對王爺消息卻是……”

明檀掃了她一眼,聲音冷淡:“我讓他別死,那是顧全大局,若他死活與大顯疆土無幹,與大顯將士無幹,誰愛管誰管。”

“那你可真是為國為民,忍辱負重呢……”

與章懷玉鬥慣了嘴,白敏敏不假思索便接道。

“……?”

“如今平國公府是在逐客?”

“敏敏不會說話,你別理她。”周靜婉將糖酪青梨往明檀面前推了推,又給白敏敏遞了個眼神,“還不去前頭招呼,少在這給阿檀添堵。”

白敏敏一臉錯愕無辜,“我”了半天沒我出什麽話來,生生被周靜婉趕去前頭待客了。

然這不會說話的也不止白敏敏,明檀許久未出,驟然露面,許多貴女都上前與之敘話。

也不知是誰打趣道:“今兒這春日宴倒讓我想起幾句詞,‘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聽聞前些時日定北王已率軍攻入榮州祿縣,這祿縣一仗打得分外艱險,想必王妃定是在府中日日祈願郎君千歲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