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如今王府被兵將圍守,你是如何與壽康宮通信的?我要知道,如何離開王府。”柴房內,明檀居高臨下,靜靜看著被五花大綁扔在地上的王婆子。

王婆子似也不在乎柴房臟灰,半倚在墻邊,擡眼瞧她,冷笑道:“老奴能與壽康宮通信,不等同於老奴有法子出去。”

“沒有便算了。”明檀不欲與她多言,轉身便要離開。

可這王婆子又喊住她:“王妃!”

明檀停步。

“聽聞王府中有一密道通往府外,但老奴並不知這密道在何處,即算是知道了,憑老奴也無法靠近,不過王妃許是可以。”

明檀聞言,頭也沒回地往外走了。

府中有密道?明檀第一時間便想起了江緒的書房。

那時只知書房中竟有密室,現下細想,當日守衛似是並不知江緒正在與人秘密議事,如若知曉,應不會讓她往裏送宵食的,起碼也應先通傳一聲才是。

守衛既不知曉,議事之人又怎會憑空出現在密室之中呢?

她想到了什麽,徑直走往書房。

……

深冬的夜一片漆黑,一連幾日都是濃雲蔽月,明檀從書房密道走出王府時,外頭寒浸浸的,風冰涼,似乎能吹透厚實的鬥篷。

她坐上灰篷馬車,一路趕往別玉樓。

經過府衙,她撩簾望外,忽地喊了聲:“停車。”

她下馬車,徑直走到府衙外的布告欄前,一個字一個字地緩慢看著那封詔令。

先前素心來稟時,她總覺著不甚真切,可如今看到詔令上的數道玉印,卻又覺得那玉印的紅格外刺眼。更刺眼的是,這道詔令竟與王婆子所言相差無幾。

唯一相差的,定北王並非三日後率兵出征北訶,而是明日。

她等不了了,她必須今夜就見到江啟之,聽他當面給一個解釋。

那是她的爹爹,是她的兄長,是她的族人,她似乎還做不到拿一句虛無縹緲的相信,安然坐在府中,去賭明家滿門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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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戰事將起,京中驚濤駭浪,別玉樓卻仍是醉生夢死溫柔鄉,軟玉溫香,歌舞升平,遠遠望去,便是一片燈火璀璨輝煌。

時間太過倉促,明檀也來不及做什麽萬全準備,只在馬車中簡單換了裝,扮做小廝模樣,又在樓外與白家表哥碰上面,隨他一道入了別玉樓。

上回來這樓中,她還是個未出嫁的小姑娘,七夕乞巧,外頭熱鬧,裏頭空寂,她在水盈的閨房中,緊張又好奇地打開了避火圖冊。

如今裏頭滿堂華彩,目光所及之處俱是京城第一樓的絕色名姝,她似乎還瞧見水盈正繞著彩帶翩翩而下,不知是又編排了什麽新舞,圍觀捧場者眾。

別玉樓熱鬧如昨,可那些曾藏於空曠樓中的不安羞窘,好像,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二表哥,你在這,我上去。”明檀低聲道。

“G,那可不行!我陪你一起,怎麽能讓你姑娘家一個人上去呢。”

“無事,我有分寸。”

“那也不行,我……”白家二表哥正說著話,眸光無意一瞥,忽然瞥見樓上轉角處一抹熟悉身影,他喃喃道,“周先生怎麽也來這兒了,他不是不近女色麽。”

“哪位周先生?”明檀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半晌沒找著人影。

“就是我爹最信重的那位門客,我爹那脾氣你也知道,和個炮仗似的,一點就噼裏啪啦地著了,也就周先生能勸得住他。”

明檀眸光忽地一頓,凝定著某道暗處極難注意的身影,半晌,她的手不自覺攥緊又攥緊,都掐進肉裏頭了,仿佛也不知疼。

周先生。

原來是他。

她一直未解,那回在王府匆匆一瞥的身影為何有些眼熟,可怎麽也想不起到底在哪見過,如今她想起來了,原來舒景然來府那日,書房的第三個人,是他。

這位舅舅身邊的得意門客,原來是江啟之的人。

許多被遺忘的細枝末節,在這一刻倏然湧上了腦海――

明檀想起許久之前與白敏敏一道躲在書房中翻話本,無意撞見舅舅怒氣沖沖闖進書房,非要生剝了令國公府的皮。當時便是這位周先生在一旁好言規勸,讓他稍安勿躁,一切等她爹爹回京再說,省得他人議論舅家越俎代庖。

如果,如果宿太後所言是真,那他的籌謀,是從她還未與令國公府退婚之時就開始了,是嗎?

如今想來,從前有許多事的前因後果,的確被忽略了。

令國公府瞞得密不透風的私情與私生子,舅舅到底是從何得知?這其中有沒有周先生,或是他這位定北王殿下的手筆?

舅舅幫她打聽到的令國公府家宅密辛,到底是舅舅打聽到的,還是他定北王殿下通過周先生想讓她知道的?

且她明明只知其中一二,為何後來令國公府的各色傳言會鬧得滿城風雨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