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風陵園·圍殺之局(十)(第2/3頁)

“天大的福緣,拱手讓給你這個小散修,”他譏笑道:“你卻只能止步於此,德不配位,有什麽資格跟我提反復無常、言而無信?”

薛瓊樓一揮袖,這具正在崩潰的骨架徹底魂飛魄散,只余下一聲哀鳴。

“你們別太得意……終有一日,世人會知道你們真面目,屆時你們死期將至,你們會死無葬身之地……”

魂魄中殘留著一點螢火似的光,飄進他手心。

那句“死無葬身之地”一直回蕩在甬道內,不絕於耳。

少年似是不以為意,揮手將這縷余音也徹底打散,耳邊才清凈下來。

沒了陣眼的法陣,就是一根沒了燈芯的蠟燭,這回已經無法補全。一面面墻壁榱崩棟折,重又露出花木蔥蘢假山林立的庭院。

白梨跌跌撞撞地跑出來時,其余幾人也同樣在此處聚集。

頭頂的白骨發出一聲淒厲的哀鳴,自它雙腿開始,寸寸潰散,剛鑄成不久的血肉如泄了氣的球,迅速驟縮幹癟。

這場圍殺之局,大勢已去。

姜別寒當機立斷。

劍光裂開天幕,迎面一斬。

仿佛有一座巍峨峭嶽從天而降,白骨從頂部開裂,一斬為二。

“不要!”樊妙儀悲慟欲絕:“陸郎!”

她袖中立刻有兩條彩練橫飛出來,繞住白骨肋骨兩側,生生憑借一己之力讓它合攏。

姜別寒不給她彌補的機會,劍光又橫著一抹。

一條泱泱江河奔騰而過,白骨裂作兩段。

兩條彩練變作無數彩蝶,紛紛揚揚,頹然墜落。

樊妙儀便也是這些彩蝶中的一只,白骨法身最後只剩下一顆碩大的骷髏頭,逐漸縮小,落在她身畔。

她如在夢中,七竅流血,爬過去將頭骨摟進懷裏,突然擡頭淒聲道:“你就只是作壁上觀?!你不想復活你師兄了嗎?!”

身著暗紅僧袍的和尚從陰影中走出,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若是師兄在世,他定然不會希望以這種方式起死回生。”

“少給我惺惺作態!”女人厲聲:“你們濟慈寺口口聲聲悲憫眾生,陸郎一心求死的時候,為什麽不阻攔他?!”

明空喟嘆:“你如今已經有了丈夫,何必再對我師兄念念不忘?”

一旁只剩半截身體的葉逍微微動了動頭顱。

“丈夫?”樊妙儀正眼不看他:“他不過聊以解悶罷了。”

葉逍心如死灰。

明空露出幾分厲色:“你若真的愛他,就不該給他下眉斧蠱,讓他日日夜夜飽受折磨、痛不欲生?!你就不想想,他是……被你折磨死的?”

“那又怎樣?死了也好。”女人溫柔地撫摸著頭顱,仿佛是蜜裏調油的情人,低聲呢喃:“有死才有生,他不會再被師門束縛了,他會永遠對我不離不棄……”

每一出悲劇都有一個相似的開幕。

最初的相逢是煙雨蒙蒙的渡口,伴隨著海鳥悠長的啼鳴,一襲暗紅僧袍的郎君踩著蓮花,從飛舟上翩然落地。

第二次見面便是自家風陵園,高僧應父親之邀,講解佛法,他端坐在蒲團上,仿佛佛祖身旁一尊不可褻瀆的玉雕。

往後的無數次,都是她蓄謀已久的刻意接近,讓這尊玉雕的眉眼,染上凡人一顰一笑的曼妙色彩。

再後來,為他忤逆父親,與青梅竹馬的未婚夫解除婚約,從雲端跌入凡塵,無怨無悔。

愛情對她而言不再是兩人的你情我願,而是一腔執念。

“都說佛子從梵天口生,從法化身,最難動心。”女人慘然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便讓他嘗嘗眉斧蠱的滋味。”

皓齒蛾眉,命曰伐性之斧。

眉斧,是謂女色。

色授魂與,顛倒容華。

這是她至今為止,最得意的手筆,眉斧逐漸有了自己的意識,宜喜宜嗔,勾魂攝魄,便是後來的寇小宛。

美色可以消磨氣性,讓心志堅定的佛子拜服在石榴裙下,言聽計從。

夜色中鬼影重重,渾身浴血的女人匍匐在地上,溫柔撫摸著一只骷髏頭,美人配骷髏,當真是紅粉骷髏。

“我知道他不可能半點都不喜歡我。”樊妙儀挑起一個勝者的微笑:“他只要對我有一丁點的上心,中了眉斧之後,便會對我朝思暮想,寤寐思服,腦海中想到我的名字、眼前浮現我的面容,便心痛如絞,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既然這麽喜歡他,為何讓他飽受折磨?”

樊妙儀目光幽怨而狠厲:“他將我的心意,踐踏得塵泥不如。”

“你知道他是怎麽死的?”

樊妙儀勾起嘴角:“受不了眉斧的折磨,自戕而亡。”

“區區蠱蟲,我師兄怎會放在眼裏?”明空搖頭嘆息:“師兄是故意讓它在體內肆虐。”

樊妙儀面色微僵,隨即嗤道:“本就是他負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