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鶴煙福地(五)

黑蛇抖了抖脖子上的鱗片, 嘩啦啦如刀槍相接,鐵騎突出。金黃中氤氳著血氣的豎瞳緩緩轉動,清晰地倒映出地面瑟瑟發抖的三只螻蟻。

整座洞府發出瀕臨崩潰的哀鳴, 不斷有碎石從頭頂砸下來。

墻壁上的銀蘿藤受驚, 將白梨的手臂攪得死緊,她覺得自己整條手臂快要被擰斷,火辣辣地疼。

黑影兜頭罩下,巨蛇的尾巴迎面抽來。

白梨衣襟內的玉牌金光暴漲,無數道淩厲的虹光飛出來,在面前形成一個倒扣的鐘罩, 巨蛇尾巴被攪碎一截, 砰一聲往斜裏飛甩, 打碎了一整堵洞壁。

“姑、姑娘, ”躲在她身後的年輕人戰戰兢兢地指指她手裏的玉牌, “這東西挺好用的,能救我們嗎?”

白梨腹誹。

好用個屁!就是這東西把她鎖在這裏的!

說話間, 又是幾塊巨石朝這邊砸過來。黑蛇血盆大口張到極致,獠牙閃著爍爍寒光,像一座鬼氣森森的洞府,腥紅的蛇信子便是汩汩血流。

它想用蠻力直接咬碎鐘罩。

轟隆一聲,地動山搖,整座洞窟下陷三尺。

白梨腿軟得站不住, 只能沿著墻壁滑坐下來,腰上一緊, 又是數道銀蘿藤纏上來,將她整個人綁在墻上,勒得讓人窒息。

鐘罩上不斷擴大的罅隙, 宛若細蛇蜿蜒,所過之處,金光流瀉,地面彈跳不止的石礫,被鍍上一層淺金色的釉。

砰。

漫天腥血,霎時將三人吞沒。

鋪天蓋地的黑色中,一道更亮更兇悍的金光漫天一閃,單刀直入,漫長的黑夜裏綻放出一澗曦光,先是孤零零的一點熒火,隨後大放光明,長河漸落曉星沉,天地亮如白晝。

巨蛇高高拋向半空,又狠狠砸進寒潭,飛瀑倒掛,雪浪高翻。

兩道淩厲的身影如長虹掛空,攪碎漫天黑雲。眼前豁然開朗,銀蘿藤驚恐退散,露出劫後余生的三人。

最中間的少女在墻角蜷縮成小小一團,手臂被銀蘿藤纏出累累血痕,碎發淩亂,面色白得像紙,已經暈厥過去。

梨花華勝歪在一旁,白晃晃地反射出刺眼的光。

薛瓊樓目光被刺得躲閃一下,一團黑雲擋了他的道,他隨手砸出漫天琉璃,轟然崩碎,化作火樹銀花星如雨,在雲海上炸出一團絢爛的金光,整片雲海猶如沸騰的硯台,墨汁四濺,遍地狼藉。

姜別寒緊隨其後,數道劍光將墻上的銀蘿藤斬碎,又將纏在白梨身上的那些扯斷,她蜷縮在裏面,好像繭蛹裏還未成型的幼蝶。

“多虧這位姑娘拖延了好久,不然我們早就被吃了。”那年輕人抽抽噎噎地說。

“沒事了,沒事就好。”姜別寒將她半扶起來,突然想到什麽,回頭道:“薛道友,要不你背她回去吧?”

薛瓊樓沉默得立在一旁,好似大夢初醒,略顯遲疑地半蹲下來,將要觸碰到她肩膀,她突然翻了個身背對著他,輕薄羅衫下突起的蝴蝶骨就像蝴蝶顫抖的翅膀,他的手便碰了個空。

他怔了一下,握住她手腕,手腕薄得像一捏即碎的紙。她緊緊抓著墻上半截枯死的銀蘿藤,死活不松手。他目光一冷,加大力道,銀蘿藤都要被她扯斷了,口齒不清地喃喃囈語,“我不要……不要你……”

姜別寒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白梨,又看了眼面色陰沉的薛瓊樓,感覺自己一個腦袋兩個大。

“白道友,你醒醒,是我們啊。”

姜別寒喊了幾聲她還是沒醒,僵笑著打了個哈哈:“你別急,可能、可能是因為她做噩夢了?”

薛瓊樓拂袖起身,冷聲道:“再不走這裏就要塌了。”

他一松開的白梨的手腕,她的手也就松開了銀蘿藤,綿軟軟地垂了下來,仍是昏厥的狀態,好像是真的在做噩夢,夢裏的惡人顯然就是他。

仿佛又被打了一記耳光,薛瓊樓一貫風融月朗的表情有些僵硬。

恰巧綾煙煙和夏軒兩個踩著一柄小桃木劍及時趕到,水深火熱的姜別寒仿佛抓到了救星,“綾師妹你來的正好,你把白道友背回去吧。”

“為什麽讓師姐來背啊?”夏軒狐疑道:“要背也是我這個男人來背吧。”

你他媽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啊!姜別寒在心裏吼。

“放心,我力氣也很大的,白姐姐看著也不胖啊。”夏軒說著將白梨背了起來,方才還仿若驚弓之鳥的少女,這會很服帖地趴在他背上,呼吸清淺而綿長。

姜別寒:“……”

少年沉默地立在一旁打量著他們,面色就像一潭冰冷的死水。

姜別寒欲蓋彌彰地重重咳了幾聲,盡量用若無其事的語氣道:“薛道友,那我們把剩下兩個送出去吧。”

話音方落,寒潭裏傳來黑蛇的怒吼,震顫天幕。

“它還沒死透。”薛瓊樓偏頭看一眼:“我去拖時間,你將人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