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掩月坊(九)

兩個大佬靠近之前,薛瓊樓早已從椅子裏站了起來,禮貌地行了一個晚輩禮,十分乖順。

綾煙煙的師父、玉浮宮的掌門玉逍子是個和藹可親的小老頭兒,上來便拍著他的肩膀道:“薛小友是一個人從東域過來的?這一路累壞了吧?薛暮橋這人真是,對誰都豁達大度,就是對自己孩子太嚴厲了。”

“家規如此,不累的,勞掌門師伯關心。”這家夥裝乖孩子裝得得心應手。

金鱗古城薛氏的家規只有一句話——“不過崔嵬山,不登玉龍台。”

崔嵬山是東域白浪海與中域中洲的分界線,將整座天下一斬為二,中域中洲的宗門星羅棋布,三五成群地擠作一團,搶奪秘境靈脈,只有薛氏退避荒無人煙的東域白浪海,沒過幾年一座金鱗古城拔地而起,如同一座與世隔絕的蓬萊仙島。

玉龍台便建在金鱗之巔,東海之濱,象征著嫡傳弟子的身份。

金鱗薛氏是儒門世家,族中弟子都是知書達理的儒修。

“不過崔嵬山,不登玉龍台。”意思就是說,只有遊遍了中域中洲的山川海嶽,才有資格成為家族嫡傳,正所謂讀萬卷書,行萬裏路。

作為薛氏嫡子的薛瓊樓,這麽一路遊歷過來,除了嗟磨歷練,還肩負宣傳家族形象的使命,得到了長輩與同輩們的一致好評。

姜別寒的師父斷嶽真人是個面色嚴峻的中年人,向來惜字如金:“許久不通書信,令尊如何了?”

薛瓊樓的回答言簡意賅:“家父正在閉關破境。”

玉浮宮掌門和斷嶽真人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出了震驚,繼而笑著搖了搖頭。

薛暮橋這個昔日好友,已經很久沒有出世了,似乎總是在閉關,也不知道修為到了何種登峰造極的境界。

掌門目光一轉,落到安安靜靜立在一旁的白梨身上,“咦,你這孩子,好像有點面生啊?”

白梨陡然被提及,有些措手不及。

薛瓊樓在一旁接過話:“她師承丹鼎門重陽真君,應該是頭一回下山吧。”看著挺傻的。

白梨:“……”太可怕了,這人什麽時候連我師父是誰都知道了?

“重陽真君?他倒與我有點交情,是個不世出的高人,只不過這幾年也在閉關,已經很久沒有碰到過他了。”掌門鼓勵般拍拍白梨的肩道:“乖孩子,你也是一個人啊?”

白梨硬著頭皮點點頭:“我師門沒那麽多規矩,額,可能是因為……師兄師姐懶得陪我下山吧。”

丹鼎門確實是個小門小派,都是些與草藥打交道的醫修,若論淵源,其實與玉浮宮同出一教,所以門下弟子,都有些清靜無為、淡泊出塵的風韻。

掌門笑容可掬:“你一個小女孩,怎麽也一個人在這?要不我傳訊給重陽真君,讓他多派幾個弟子陪著你,不然太危險了。”

這樣豈不是要偏離劇情線了,這些老年人太熱心了點吧!

“不、不用了,我……”白梨擺著手:“我、那個……”

掌門:“怎麽了?有什麽不方便嗎?”

很不方便啊!

“我準備與薛道友同行!”白梨往身旁靠了靠,昧著良心扯謊:“薛道友很可靠,有他在我就什麽都不怕!”

薛瓊樓目光悠悠看過來,開口想說話,身旁少女膽大包天地屈肘撞了一下他手臂。

還剛好是受過傷的手臂。

“原來如此,”掌門滿意地摸著仙風道骨的胡子,“你們一路上有照應,這樣我就放心了。”

兩個大佬又指點了片刻,才施施然離去。

薛瓊樓坐回椅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友扯謊面不改色的嗎?”

白梨謙遜地擺著手:“哪裏,班門弄斧。”比不上你啊,切開黑偽君子。

他眼角眉梢都籠著溫柔似水的笑意,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應付長輩確實無聊了點,扯點小謊也情有可原。”

“無聊?”你剛剛明明是遊刃有余、相談甚歡啊!

薛瓊樓懶洋洋地遞來一瞥:“若非為了看好戲,否則面對那些半生不熟又喜歡和你侃侃而談的長輩們,誰都會覺得無聊透頂吧?”

白梨:“……”你這人前一套人後又是一套的“好”孩子,敢當著剛剛兩個大佬的面把這番話一字不落地說出來?

“別這麽看我。”他旋即笑起來:“剛剛那話騙你的,和方才那兩位打好關系,你一個小小藥門弟子,說不定往後仙途便能平步青雲。”

還在下套。

白梨吃一塹長一智:“哦,薛道友是在教我怎麽做人嗎?”在這點上你自己還是個半瓶水呢!

“是啊,白道友看上去……是活不過三天的人。” 他恬不知恥地供認,慢條斯理的嗓音裏滿是悼念:“這是我那位傾蓋之交的原話,我覺得很有道理,現下與白道友有緣,所以也想告知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