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更)

當夜春獵的隊伍就開到了圍場,隨行人眾多,但卻有條不紊的按照位階,官位等將營帳鋪設出去,到了外圍再回頭往裏看,千帳燈火,浩浩蕩蕩。

而在這千帳正中,層層疊疊被拱在正中的,便是皇上所在的皇帳。

隨行的女眷們自然也有單獨開辟出的一塊位置,以介貴妃為首,向下逶迤而去。

原本跟來的女眷便不多,但安頓好了便理應來與介貴妃行禮問安,誰知介貴妃推說自己路上顛簸受了風寒,讓她們都回去了。

若是沾染了風寒,怕是之後的春獵都難能觀看,這趟豈不是白來?

一眾人這便覺得介貴妃是因寧姝升遷上了婕妤而不喜,故意使性子給皇上看的。

但這畢竟是皇上的家務事,她們也只能互相使了個眼色離去。

她們並不知道,那位號稱沾染了風寒的介貴妃,此刻正穿著一套普通侍衛常服,懷裏抱了個長匣子,靠在寧姝的帳子外面假寐。

待會兒若是皇上將寧姝叫走,她還得跟著去皇上帳子外面蹲著,夜深無事的時候還能和戴庸聊聊天,可比端在自己營帳裏舒坦多了。

可今夜荀翊並未傳寧姝過去,只是讓內侍送了安神湯來,讓她好好休息。

——

春風停了,帳子裏原本搖曳的燭火也乖巧平順下來。

荀翊拿著一張短信抖進火裏,頃刻間訊息都成了灰,再尋不到蹤跡。

燭火襯的他眼睛深邃,卻又異常堅定的,像是破開巖層的黑色晶石,堆疊了千萬年的情緒。直到這些情緒厚的不能再厚,深得不能再深,便再也無人能看懂,只當那是漂亮的珍貴的東西而已。

信是荀歧州送來的,他沿途一路北上,也確定了荀翊所說,西北坐藩吳濛確實是在兩頭吃——一邊按著朝廷賑災的糧,等災民再也受不住,便以極低的價格買其土地;一邊向朝廷報著又沒了多少人,讓朝廷繼續下放賑災糧餉。

原本這種賑災的過程都會有押送監督官,而這次派去的監督官顯然與他們是同一派的人,只在一旁冷眼旁觀,半句也不提。

在百姓眼裏看來,賑災的糧確實有,不信你看衙門門口的粥鋪。但數量卻是極少,根本不夠災民填飽肚子。

若是問起,地方衙門也一臉委屈,“朝廷就給了這些,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之前虧空成什麽樣子了,如今朝廷能有糧食給你們便已經是皇上開恩了。唉,皇上也不易呐。”

聽著是在幫皇上說話,實際卻是在挑撥關系。

另一面,由皇上決定春獵開始未出兩天,吳濛便有些坐不住了。

他以秦王不在,但西北仍需駐守為名,將周遭的兵卒全都拉到了一處去,到底是給誰施壓都不好說。

荀歧州也不客氣,按照之前荀翊與他說的法子,裝傻進了吳濛府裏,給他送了一份大禮——正是代父其前來京城押糧的吳濛嫡子的腦袋。

吳濛打開匣子的一瞬間人都愣了,他自然是想到兒子不會那般容易回來,甚至很有可能就折在京城了,畢竟成大事者,犧牲在所難免。

他還一直暗中拿鎮遠大將軍府自我安慰——看看鎮遠大將軍府,連個自己的崽兒都不剩了,自己還有什麽舍不得的?

幸好吳濛並未將這話與他人說起過,否則以荀歧州的那個性子,聽到他竟然拿鎮遠大將軍府和他這般下作之人類比,吳濛便是有十個腦袋都不夠他砍的。

吳濛沒想到皇上竟然這麽狠,說殺就殺,還將頭顱給自己送了回來。

一個愣神間,荀歧州就直接將他的頭顱砍了下來,與他那嫡子的頭撞在一處,顯得既滑稽又蒼涼。

吳濛連死,都沒想到秦王竟然是這般回來的。

他是多年老臣,心裏帶著一股傲氣,瞧不上新帝,覺得之前和荀翊對壘敗下陣來的那些不過是愚笨,換做自己定然有所不同。

他卻忘了,當年的新帝也是在血裏趟出來的,硬是將一顆尚有跳動的心浸的冰冷。

荀歧州將一切按下,對外仍是一派吳濛仍活著的模樣,粥鋪照樣那麽少的供著,只是出現了幾個商人給災民送糧。

那督察官覺得有些不對,想要來找吳濛的時候,那幾個商人便被衙門抓了——反正糧食也派出去了,他們如今在吳濛府上被荀歧州供著好吃好喝,就等大事一了各回各家。

荀歧州如今是演不下去了,他煩躁這些彎彎繞,恨不得直接提著刀子去把這些和吳濛一夥的人挨個砍了,但荀翊卻說,“等著,再忍段時日,看看這段時間究竟有哪些人哪些官往吳濛身邊靠”。

這才將荀歧州按下,繼續躲在吳濛的宅子裏,一邊埋怨這些人不會看日子非要在這時候鬧事兒,不然自己豈不是能好好的跟著去遊獵一番?

而京城這一頭的那夥人,想來是要在春獵時期行事,和吳濛裏應外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