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寧姝急匆匆趕到罄書殿的時候,戴庸早已在門口候著請寧姝進去。

寧姝跟著戴庸進了磬書殿,果然一如小白所說,磬書殿內部寬闊宏大,褚紅色的木梁錯落高低,營造出一種皇權高高在上捉摸不定的氣韻。只是內部沒有半枚瓷件,在寧姝耳中,這間殿宇安靜非凡。

“寧姑娘,這邊請。”戴庸走到一側屏風旁,半含著腰說道。

寧姝有些猶豫,原本皇上急召就很古怪了,如今卻還要進內殿,“戴大人,這是……”

寧姝趕來的匆忙,衣領還有些不平整,戴庸只低著頭說道:“寧姑娘,咱家怎麽好稱大人?說實話,咱家也不知道為何,姑娘進去便知道了。”

他並非說謊。

皇上早朝之後的習慣是到磬書殿,甚至可以說皇上的生活幾乎就是寢宮、磬書殿和上朝三點一線,偶爾會去禦花園走一圈,也不過是想換個地方換個思路罷了。

而在這旁人看來乏味的一日一日當中,皇上可說是勤政無休,沒有一日貪眠,沒有一日偷閑。

可今日皇上到了磬書殿沒多久,突然說自己昨夜未睡好,要去內殿再休憩片刻,讓內侍去禦膳房煮碗桂花甜湯來,待他醒了喝。

戴庸跟著進到許久不用的內殿,皇上幾乎是立刻倒在了榻上。他臉色煞白,額上盡是沁出的冷汗,顯然已經忍耐了許久,只為不讓旁人看出。

戴庸又是著急又是心疼,連忙要傳太醫,皇上卻只擺了擺手,讓他將寧姝傳來,是以才有了如今的一幕。

寧姝看著那屏風,上面是水墨的萬裏恢弘江山,平闊之處還有百姓耕種,市井小像,細致入微。這算是這磬書殿內為數不多的擺設之一,興許正是因為印證了江山社稷才能得入此間。

寧姝深吸了口氣,雖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麽,但行一步是一步吧。

待她和戴庸進到殿內,躺在榻上的荀翊說道:“戴庸先下去吧。”

“是。”戴庸仍是有些擔憂,欲言又止,荀翊輕擺了下手:“去吧。”

戴庸這才退下。

寧姝方要行禮,荀翊說道:“免了。”

殿內陷入尷尬的沉默。未待多久,荀翊說道:“站那麽遠做什麽?過來。”他聲音有些虛弱,氣音偏多。

這語氣頗為熟稔,好像兩人早已相識許久。寧姝心裏覺得奇怪,但不敢違抗皇命,便往前挪了過去。

她走的近了,偷偷看了一眼荀翊,又連忙將頭低了回去。

皇上好像確實生病了,臉色不甚好,顯得眸中的黑色愈發深沉。但就因為這般,他原本疏離冷漠的神情被削弱了,平添了絲凡人的氣息。

“手好些了嗎?”荀翊突然開口問道。和寧姝預料的不同,他問的是完全無關的一件事兒。興許是因為他病了,語氣竟還有些溫柔,再一次顛覆了外界皇上嚴苛的傳言。

寧姝回道:“回皇上,好多了。”

果然是皇上,宮裏什麽事兒都瞞不過他,宮鬥戲誠不欺我!

荀翊掃了眼她那垂在身前的雙手,他也是昨晚到了孔雀藍釉罐裏才知道寧姝燙傷了手。也正是這個緣故,才使他在桌上呆了一整夜。

既然太醫看過,想來應是沒什麽事兒了。荀翊又問:“今日殿內有什麽特別的事情嗎?”

他有些懷疑自己突然之間的頭疼欲裂是因為孔雀藍釉罐受了碰撞,畢竟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雖有些陳年舊疴,但卻不應是這般。

可寧姝平日裏最心疼瓷器,若是她在亦或者是桐枝在,瓷器定然不會受到什麽傷害,所以他有此疑問。

寧姝思量著皇上問這個,興許是擔憂太後和貴妃又鬧了起來。皇上不能去問自己娘,也不舍得問自己寵愛的貴妃,就只能把自己揪過來。

她總不能和皇上說“有啊,你最寵愛的介貴妃來找我結盟啦”,便只搖了搖頭,回道:“沒有。”

“那你哭什麽?”荀翊問道。

寧姝嚇了一跳,習慣性的擡眸看了眼荀翊。兩人目光對在一處,她又匆忙低下頭。

寧姝定了定心神,回道:“是民女喜歡的物件,不小心被磕壞了。”

荀翊眼睛微微眯起——果然如此。自己今日的意外果然和孔雀藍釉罐有關。

他循循誘導,聲音柔和,像是感興趣似的:“是什麽物件?”

寧姝老實答道:“是個瓷罐。”

荀翊試探性的問:“對你很重要?”

寧姝想了想,答道:“對不同的人來說,陪伴的方式也各有不同。這物件對民女很重要,是救過民女命的。”

荀翊:“所以這麽珍惜的東西竟然也摔了?”

提到了寧姝的傷心事,她眼眶又紅了,低聲“嗯”了下。

“摔的嚴重嗎?”荀翊問道。

寧姝老實回道:“磕掉了足圈的一塊釉面。”

荀翊之前便一直在想,瓷器但凡摔碎,便是死了,再也不能說話也沒有了生魂。但倘若孔雀藍釉罐碎了,不知自己會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