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千金樓的花船駛遠了,韓府的畫舫才緩緩往回開。

畫舫之中,昭康長公主仍在嘆息,她對韓端說道:“當初,我其實是想把楊家二姑娘說給你小叔的。”

昭康長公主出身擺在那,嫁的又是堪稱官宦世家的韓家,兒媳自然是想怎麽挑就怎麽挑。

她的兒子們基本沒什麽野心,昭康長公主挑兒媳的標準就很直接了:家世不重要,長得好看就好。先看完長相,再看看品行,兩樣都過得去了,就可以圈起來當備選了。

當初昭康長公主對楊二娘非常滿意,沒想到她還沒叫人去保媒,楊家就出事了。

當年她得知自己疼愛的宣義郡王被殺時害了場大病,等她好轉後一切都已塵埃落定,皇兄又決定禪位當太上皇,朝野上下一片混亂,她自然沒有心思再想什麽兒女婚事。

那場謀逆案有關的罪人,當年沒有人敢為他們求情,謀逆不比別的罪名,誰沾上了都討不了好,即便她與皇兄感情深厚也沒法插手此事,聽說楊二娘被充入金陵教坊後也只能嘆息一聲。

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竟還有機會再相見。

韓端見昭康長公主神色悵然,哪會不明白她的意思。

事實上當年那場逆案很大程度上是孫家的手筆,那會兒當今陛下還是太子,而且太上皇格外寵愛宣義郡王,孫皇後自然很有危機感,生怕宣義郡王威脅到丈夫和兒子的地位。

這一點,當時身在局中的人可能看不明白,可他這個局外人推導當初那樁謀逆案發生的過程,很快便發現什麽人獲利最大、什麽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想要對付孫家,確實得趁著太上皇身體還算健朗的時候動手,到時候順手撈一把楊家也不算什麽大事。

韓端說道:“祖母放心,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會幫他們一把。”

如果這幾家人還有男丁活著,撈出來應該比一般人更好用。

只是對付孫家這種龐然大物不能輕舉妄動,要麽不動手,要麽就一棍子把它咬死,絕不能給他們喘息的機會。

昭康長公主望著韓端,心裏免不了又是一陣嘆息。

孫子年紀越大,她越是看不透,她不太清楚他想做什麽,更不清楚他已經做了多少。

不過孫子答應過的事鮮少有做不到的,所以聽孫子把事情應下後昭康長公主就放下心來,回到府衙便直接歇下了。

韓端沒有睡意,他到書房看了會書,披著外袍走到窗前。

庭中不知開著什麽花,縷縷暗香隨著夜風吹來,韓端擡頭看著天邊銀鉤般的月亮,腦海裏想著的卻是朝中的局勢。

這三年,他要收攏足夠多的人才,同時也要掌握足夠多的罪證,回去後一舉扳倒孫家;如果還沒有把握,那就再到別處待三年,直到確保能踩下孫家獨掌權柄為止……

他還年輕,他有時間,更有耐心。

……

另一邊,盛景意也沒有睡。

今晚算是她參與籌劃的第一次大型活動,她在床上翻來覆去沒睡著,聽著盛娘她們的房間沒了動靜,她便赤著腳悄無聲息地打開門走了出去,沿著走廊走到放梯子的地方,沿著自己已經用得很習慣的梯子爬上屋頂。

才二月二,天上的月亮細細的,偶爾還會隱沒在雲裏,不仔細找都找不著它到底在哪裏。

這樣的夜晚外面本來應該黑漆漆的,不過對於秦淮河畔來說這還不算太晚,舉目望去到處都是燈火通明的花樓。

盛景意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屋脊上吹著春天的夜風。

不知過了多久,她身後忽地傳來人踩在瓦片上的動靜。

盛景意一驚,警惕地站頭看去,只見一個眼熟的少年不知什麽時候跑樓上來了,還跟著她爬上屋頂。

少年穿著緇衣,整個人仿佛融入了夜色之中,偏他皮膚又格外白皙,夜裏看著仿佛會發光似的。

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穆大郎那個常年病痛纏身的病弱“弟弟”穆鈞。

他平時等閑是不出房門的,沒想到今天會突然跑上樓來!

盛景意怕吵醒盛娘她們,壓低聲音問:“你怎麽上來了?”

穆鈞還是第一次上屋頂。

他沒馬上回答,而是手腳並用地爬到屋脊上,從從容容地坐到盛景意身邊。

穆鈞說道:“哥哥有事出去了,我從水裏看到你在上面,就想上來看看。”他的聲音也刻意壓低了,兩個人在屋頂上這麽喁喁低語,莫名有種天底下只有他們能聽到彼此在說什麽的感覺。穆鈞輕輕地道,“我沒有上過屋頂。”

任誰聽了這麽個俊秀少年一臉悵然地說出這種話,都會忍不住心生憐憫,大方地說“以後你想上來就上來”,盛景意心裏卻生出更多警惕來。

她剛才那些亂糟糟的思緒早沒了,只剩下一個想法:這人有什麽企圖?他是不是見千金樓要起來了,想利用千金樓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