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韓束行的到來, 讓兩個人都不自在。但韓束行本人倒是不覺得有什麽。他不是大魏人,看不出大魏人那委婉的花花腸子。

韓束行老老實實地向言尚敘述周圍地形, 說了附近水路的情況, 最後還提到自己搜尋了方圓一裏, 都並未發現敵人的行蹤,讓二人放心。他說完這些,才覺得氣氛有些怪怪的。

他看去, 見小小一方月光下,言尚攏著衣領、側身屈膝而坐, 他低著頭沒說話;暮晚搖跪在言尚旁邊, 手指放在她自己的膝上, 也是低著頭不說話。

韓束行見那二人無話, 就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他幹幹道:“殿下,我……奴才剛才去看了下這個木屋, 右邊裏間有隔出來的一張床。不如殿下今晚睡在那裏,我、奴才在外面守著?”

他被言尚教得習慣了說“我”, 可是面對他舊日的主人、高高在上的丹陽公主時, 他仍會忍不住變得卑微,想要討好對方。

骨子裏的奴性,讓他自己都深惡痛絕,卻毫無辦法。

暮晚搖擡頭看他一眼。韓束行這才看到殿下的臉有些呈血紅色的腫態,然而暮晚搖依然是漂亮的,她清泠泠的一道目光看來,又冷漠, 又俯視,讓韓束行不覺繃起了腰身。

暮晚搖:“那言尚呢?”

韓束行沒聽懂她的意思,便按照自己理解的來:“二郎身上不是傷還沒包紮好麽?我、奴才幫他先處理一下傷。我剛取了一壺清水來。”

暮晚搖無言以對。

她扶著自己膝蓋便要站起來,按照韓束行的意思把地方讓給他們兩個大男人。但是她衣料窸窣劃過時,言尚撐在膝上的手指顫了下,他握住了她的手。

已經站起來的暮晚搖俯下眼,見他握著她的手不放,但烏黑發絲落在頰畔上,被長發半掩的耳際,已經紅得有些尷尬了。

言尚低聲:“韓束行,你去隔間睡吧。你是我們三人中唯一的武人,比我和殿下更需要完好體力。我與殿下應付一晚便是。”

韓束行一呆。心想可是那是殿下啊。最好的床應該給殿下才是。

言尚再道:“何況殿下為我包紮傷口……其實處理得挺好的。”

暮晚搖沒說話。她根本就還沒開始幫他包紮傷口,但是他要這麽說,她也隨意。而果然,言尚很了解韓束行,他輕易說服了韓束行去睡床,將暮晚搖留在了這裏。

韓束行離開後,暮晚搖便重新跪下,就著韓束行打來的清水,幫言尚好好包紮了一下他身上的傷。

好在都是些外傷,這裏又有獵人留下的藥,雖然言尚後背的傷看著觸目驚心些,但皮外傷總有好的時候。暮晚搖更擔心的,是言尚的眼睛。她憂心他的眼睛不能按時敷藥後,會耽誤下來,若是因這樣的耽誤而留下一輩子的遺憾,她是否又害了他一次?

言尚輕輕拉了下她的手,他有些不自在的:“殿下在想什麽?”

暮晚搖回神。她低頭看他握著她手腕不放的手半晌,說:“我在想,你這是做什麽?為什麽要我留在你身邊。從下午的時候……你就一直要拉著我不放。”

言尚沉默一會兒,他臉色是有些蒼白的,此時更為憔悴,透著疲態。

他垂著臉的樣子,既有些哀傷,又有些憤恨,這矛盾的情感難得同時出現在他身上。暮晚搖觀察他,見他擡臉,聲音有些沙啞:“我自然要殿下待在我身邊,不離開我一步……我本以為裴傾會……會護好你。可是你竟然被山匪抓了去……我不能再信旁人了。

“我只信我自己。”

他又想到了自己聽到的扇巴掌的聲音。那時,他恍若置身看不到底的深淵間,周身骨血一寸寸冰冷,周身力氣就此失去。他那麽珍惜、那麽想要保護的一個女孩兒……為什麽會當著他的面,被別人打?

他痛恨自己!

暮晚搖盯著他,一會兒道:“所以,你是要今晚我也不能離開你視線麽?”

言尚:“是……你不要怪我。”

暮晚搖很久沒說話。她靠著言尚的肩,心神空白,也是頗感覺到疲憊。不知是今日遭遇的事,還是三年來一直壓在她心頭的那種累。人的情感難以一時說清,她心神灰敗時,竟是挨著言尚,才會有可以歇一歇的感覺。

言尚聽不到她說話,便也不能判斷她的情緒。言尚低聲遲疑:“你、你為什麽會出城……你和裴傾走散了麽?你們出城幹什麽?為什麽不聽我的,多帶幾個衛士?”

暮晚搖側過臉看他,他當然看不到她,她嘴角露出一個譏誚的神情:“你覺得一個男人不多帶幾個衛士,就領著一個女人出城是什麽意思?”

言尚一怔。

他說:“……我不知道。”

暮晚搖漫不經心:“想睡我啊。”

言尚:“……”

他握著她的手力氣忽然變大,她挨著的肩膀也僵了起來。言尚的呼吸屏住了,他整個人僵硬,顯然沒想到他滿腦子陰謀,最後會是這麽一個結論。他神情有些空白,一時竟不知做什麽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