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雲書說言尚沒有證據。

但言尚其實不需要證據。

能打壓一黨的,唯有他的政敵。

而太子的政敵, 正是秦王。

秦王殿下因年初關禁閉一事休養了許久, 如今正琢磨著從哪裏找事, 好讓朝堂知道自己並沒有敗、自己重新回來了。十月以來, 因為刑部查羅修之死的緣故,秦王和言尚打交道比以前多了許多。

所以這一次言尚約秦王在北裏見面, 秦王欣然赴約。

之後便是針對太子的打壓。

秦王詫異,卻樂見其成,坐看言尚和太子勢力決裂。言尚此計若能削弱太子勢力,秦王為什麽會不幫言尚?

便是懷著這樣看熱鬧的心態,青天白日,秦王坐在北裏一處酒肆吃茶。他對面坐著的, 是刑部侍郎。而這個酒肆暗處多多少少站著、藏著的, 都是刑部的辦案官吏。

眾人凝神以待, 等著秦王的下令。

秦王等得頗不耐煩時,突然聽到了男女在下面糾纏不清的吵嚷聲。微微掀開竹簾, 秦王和刑部侍郎看去, 見正是言尚安排的那個喚作春娘的名妓,和那個戶部一郎中家中的張十一郎正在糾纏。

張十一郎回了長安後, 多次為春娘一擲千金,成為了春娘的入幕之賓。

然而時隔一年,春娘已不是去年張十一郎認識的那個尋常青妓。如今春娘能彈會唱,詩作更是一日千裏,多次被長安士人請去宴席上做“都知”。大魏對青樓女子作詩技能的要求, 已到一種十分誇張的地步。

春娘憑著才華在宴上地位節節升高,在北裏的話語權,自然也非素日可比。

最明顯的例子便是,春娘的入幕之賓,不是只有張十一郎一人。且春娘對張十一郎若即若離,並不讓張十一郎得到自己。而今這兩人站在樓梯上,便是為一男子在吵。

而那個被他們爭吵的男子,站在春娘另一側,抓著春娘的手腕。

張十一郎喝了酒,酒勁上臉,抓著春娘的另一只手腕時,火氣也比平時大:“你爽我約爽了多少次?你不過是一個妓,真以為自己是什麽大才女,這般不給老子面子?今天這酒宴,你必須跟我走!”

春娘為難。

她另一側的郎君就趁機道:“郎君,怎可如此唐突佳人?春娘,你收了我的纏頭,得和我走才是。”

春娘就蹙著眉,抱歉地看張十一郎:“郎君,我已和人約好……”

張十一郎受不了:“每次都這樣!你必須跟我走!”

他初時克制著,因他之前畢竟因為在北裏放肆的緣故,被他阿父送出長安躲禍,這一次好不容易回來,阿父的官職也恢復如初,他當然不敢像以前那般胡來。可是這一次,他不願胡來,有人卻非誘著他胡來。

春娘捂臉嚶嚶哭泣,另一邊的郎君火冒三丈,來推張十一郎。

張十一郎反手推回去,靠著酒勁罵罵咧咧。

春娘怯怯的:“二位郎君不要吵了……”

爭吵中,二人開始上手推打對方。春娘後腰貼在樓梯上,瑟瑟躲避。她盯著打起來的兩個人,手中的帕子捏得快要出水,心臟跳得快的要出喉嚨。

她挑上的這個與張十一郎對上的郎君,是脾氣火爆的一人,非常容易和人發生意氣之爭。而張十一郎喝醉了,這兩人很容易……

突然,張十一郎重重一推,將另一個郎君推下了樓梯。那人順著樓梯向下滾去,初時還發出救命聲,之後摔倒在樓梯下,驚了滿樓的人,卻半晌沒有爬起來。

伴隨著春娘的驚叫聲,張十一郎開始酒醒。

他開始害怕:“我沒用力、我就是推了一下……”

春娘:“你殺人了!快、快,快來人救他……”

樓裏怕出人命,一個個全都圍了上去。張十一郎後怕地往後退,一直說自己沒有用力。春娘哭泣,樓上的秦王覺得火候終於夠了,他一聲令下,對坐的刑部侍郎就站了出去:“誰在這裏打擾老夫喝酒?”

刑部侍郎一派驚訝:“怎麽,出人命了?”

張十一郎仰頭,看到背手自樓上走出的刑部侍郎,又突然福至心靈,看到各個方向不動聲色向他包圍來的刑部其他辦案人員。他一下子驚懼,想到了自己去年在這裏被丹陽公主的人追殺的事情。

頭也不回,張十一郎轉身向外跑去。

刑部侍郎當即:“追!”

不管春娘抱著的那個郎君有沒有真死,刑部侍郎的態度很堅決:“殺人償命!”

而轉身沒命一般向樓外跑的張十一郎聽到“殺人償命”,更是認定自己殺了人,刑部侍郎在這裏,說不定真的會把他這個目前還沒有官位的人直接殺了。

張十一郎沒命般地跑,刑部官員向他追去。

出樓閣,出北裏,縱馬長安街,一路狂追。

刑部這些辦案人員,竟始終沒有一人追上那個騎著馬、沒頭蒼蠅一樣往家裏躲的張十一郎,因所有人都記著秦王殿下的吩咐:“不要追上,讓他跑。我們的目標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