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二月末,春雨如梭。

雨停後的深夜, 院中起了薄霧, 月亮掛在天上, 如一汪湖泊一般清透。

一切皆是濛濛的美。

就如言尚此時做的夢一般。

在他夢中,便是這樣朦朦朧朧、說不清道不明的幽暗,然而夢中自然不是只有風景。

湖面清波蕩開,花香在黑暗中靜靜彌漫。而男女藏於室內的氣息, 輕微的,激烈的, 在黑暗中變得格外清晰。

幃子如沙一般, 肌骨輕柔,纏綿悱惻。月色清清寒寒, 愛意絲絲縷縷。那被男子揉在身下的女郎, 發鋪如綢, 依偎男子的肩,輕蹙眉梢。她輕輕張口,烏青發揉面,眼尾的桃紅色如掛著淚滴一般。

月明星稀, 她頸下的光白得那般好看, 柔軟。柔雪晶瑩, 山光瑩潤。黑發鋪在她頸下,悠悠然流淌。而另一人脊骨如山,山與水重逢。

黑白色雜糅著,混亂著, 將帳子也扯成一片濃紅色。

言尚一步步走向那道床幃,怔怔看著,心跳清晰而詭異。

那對男女轉過臉來。女子嬌媚如妖,自不必提,而那男子仰著頸,過於沉浸的暢意……竟是言尚自己的臉。

言尚心口砰一下,向後退開。

一下子就從夢中跌了出來。

稀薄月光掛在天上,只著中衣的言二郎低著頭,手抓著自己的衣領,坐在床榻間喘氣。他心口仍留著夢中那股子潮濕和悶熱相夾擊的欲發泄一般的燥意,喉口也跟著發幹。

閉著眼緩了一會兒,言尚扯開被褥,有些煩惱、困窘地看著自己糟糕的情況。

自從那夜後,他就總是做這種夢。以前不會經常到來的麻煩事,現在幾乎每夜都會來一次。再這麽下去,他自己都要瘋了。

言尚扶著額,繃著下顎,他強忍著不去管身體的不適,等著身體慢慢恢復過來。待僵坐了一二刻,激起來的反應下去了,言尚才下床去洗浴,換了一身幹凈的中衣。

外頭守夜的小廝雲書才打個盹兒,被裏頭凈室的放水聲驚醒。

雲書看眼灰蒙蒙的天色,吃驚:“二郎?”

屋舍內靜下,好似裏面人在尷尬一般。

隔了一會兒,言尚溫潤如常的聲音才響起:“沒什麽,臨時想起有些公務沒處理,夜裏起來看一下。”

雲書一下子就信了。

畢竟自家郎君就是這種操勞命。

雲書只擔憂言尚的身體:“郎君你就是心思太重了,其實哪有那麽多要忙的事?我看旁人家裏如郎君這樣品級的官員,整日忙的事還不如郎君的一半。二郎你該多睡一會兒才是。你總這樣,現在年輕還好,日後累出一身病可怎麽辦?”

言尚含笑:“知道了。多謝你關心。我只看一會兒就睡。”

雲書嘆氣,不多說了。

他心裏期望家裏真應該有個女主人,好好管管二郎才是。二郎哪裏都好,就是對他自己要求太過高,太強迫他自己了。

而屋舍內,言尚慚愧地洗浴後,真的掌燈坐在了書案前。他有些煩躁地開始練字,妄圖能找到解答自己問題的答案。

他不願自己一想到暮晚搖,就忍不住往下三路去。

那多汙穢肮臟,多玷汙她。

可是他真的忍不住。

他清醒時能夠控制,可是這種欲一到了晚上,就來夢裏折磨他。他頻頻如此,自己都被自己的欲嚇到。恨自己為何會這樣禁不住,為何會被欲所控?

言尚這兩日都不敢去見暮晚搖,就是怕只見到她笑一下,他腦子裏就開始亂,想一些不堪入目的混賬事。可是他若不去見暮晚搖,暮晚搖又會疑心他在忙什麽。

左右都為難,言尚這兩日也實在是煎熬。

他懊惱不已,只覺得自己再這麽下去,有一天真的會出醜。而如他這樣的人,讓他出醜簡直如殺了他一般讓他難受。

練字練了一會兒,言尚低頭看自己寫了什麽,又被滿紙的“暮晚搖”,鬧得怔了一下。他看著自己的字,就不禁開了窗,向對面府邸看去。

他記得公主府有座三層閣樓,以前總是亮著燈的。

然而今夜言尚注定失望了,那裏黑漆漆的。

顯然只有他一人受折磨,暮晚搖壓根沒有和他一樣的煩惱。

言尚嘆氣,開始日常反省自己為什麽要這樣。他反省了一會兒,卻是想到那晚上自己做的混賬事,又是忍不住露出笑,眉目微微舒展。他心中寧靜,開始記錄那一晚的事。

寫完了,言尚看一會兒自己的字,覺得自己太可笑了。

他搖搖頭,將紙燒了,就如將他的心事深深埋著一般。

至多、至多……他偷偷摸摸一般,跟自己大哥寫了書信,不自在地問大哥,自己這樣子是不是不正常;他向大哥討教如何能將欲收放自如,不鬧出笑話來……

給兄長寫信時,言尚抽出更多信紙,順便給父親、三弟、小妹,各寫了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