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第2/5頁)

言尚立了半天,只能當做自己沒有見過劉文吉。他也不忍心從正堂進去、和劉文吉打照面,既是無法相認,何必刺激劉文吉呢?劉文吉昔日那般心高氣傲,二人如今一人為宦立在廊下吹風,一人能自由出入此間……這對比實在讓人難受。

言尚便繞了一個大彎,從正堂後面的小偏門進去。

他進去後,隔著簾子,仍能隱約看到內宦立在廊下的蕭肅背影。

言尚將自己帶來的文書交給一翰林學士,對方連連點頭,問了些問題,直接道:“鴻臚寺有些東西整理得比較雜,我等看不太懂,你專程留下,幫我們解疑抄錄吧。”

言尚答:“是。”

他跟著那位學士進一間屋子,一眼掃去,見屋子裏的人都坐在案前抄錄文書,有進出的官員,也一個個來去匆匆。

言尚問自己跟隨的學士:“看諸位這般忙碌,可是人手不夠?”

翰林學士叫苦:“人手哪有夠的時候?”

言尚:“今年輪上大典,趕上年底最忙的時候,也就幾個官寺。大部分官寺沒那麽忙,翰林院可以借人來用。”

他說了句廢話。

翰林學士也隨口答:“這是自然的。只是這事沒有油水,不像鴻臚寺直接和各小國使臣接觸……有門路的都去鴻臚寺了,誰願意來翰林院只是抄抄書而已?”

言尚微微笑,道:“日後載入史冊,翰林院總是有名的。”

領路的翰林學士更敷衍了:“只有幾個人能有名罷了,大部分人都在那個人名後的‘等’字裏。”

言尚嘆:“爾等也是如此不易。我也幫不上太多忙,只是我認識些太學學生,他們雖沒有品級,識字卻是大體不差的。不知可否請他們來幫忙?”

翰林學士若有所思:“未嘗不可啊。”

他已經坐在案前,挽袖準備寫字時,擡頭終於認真地看了一眼言尚,突然問:“你可是言素臣?”

言尚一怔:“怎麽,我喝酒誤事的事已經傳到翰林院了麽?”

翰林學士也很茫然:“什麽喝酒誤事?”

言尚微尷尬,連忙搖頭說只是一些不入流的傳聞。他好奇對方怎麽認識自己,翰林學士笑道:“郎君還未為官時,那箭殺鄭氏家主一事,可是傳遍長安。長安誰人不識君啊?”

言尚面紅:“慚愧。”

翰林學士上下打量他:“而你為官後嘛……認識你更容易了。你可知你‘貌美好風儀’的評價,都快被傳遍官場了麽?”

言尚:“……怎會如此?”

翰林學士:“怪就怪咱們長安人都喜歡豪爽之士,少見你這種謙遜溫潤風格吧。一時見到,覺得稀奇,都在賭你什麽時候被我等同化。”

言尚一時又茫然又無奈,只好再次說慚愧。

而這不過是一些閑談,言尚和這位官員說這麽多話的目的,當然不是把話題引到自己身上。

言尚慢慢地引導著這位翰林學士,到兩人都開始稱兄道弟了,言尚也坐在一案前,挽袖提腕寫字時,才隨口一般說出自己的真正目的:“既然人手不夠,此時一時也沒人來,不如問問外面站著的幾個內宦,也許他們中有人能寫一筆好字,過來幫幫忙呢?”

翰林學士聞言,鄙視道:“一群去了根、諂媚惑主的玩意兒,他們懂什麽。”

言尚微默。

這就是正統士人對內宦的真正看法。

他溫和勸道:“能用者都是人才,和出身有什麽關系呢?且現在不是人手不夠麽?兄長難道為了好名聲,打算在這裏熬一整日麽?兄長不是方才還與我說,你昨夜回家晚了,家中嫂嫂給你白眼麽?難道今天還想如此?”

這翰林學士恥於和宦官同伍,言尚說什麽都是人才、他不以為意,但是言尚拿他家中夫人來勸,翰林學士就遲疑了。

看到對方有些意動,言尚便不再多勸了。他深暗這些讀書人一個個自視甚高的脾氣,尤其是供奉翰林院的,各個眼高於頂。話說得差不多就行了,說得太多了,對方反而不肯。

言尚說完那句,就專心開始抄自己手邊的文書。余光看到坐在旁邊的那位翰林學士安靜地寫了不到一炷香時間,就罵了一句長安方言中罵牲畜的話,起身出去了。

言尚微微一笑,繼續寫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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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學士問那幾個內宦中可有識字的,有兩個站了出來。他淡著臉讓這兩個人進屋,讓他們各自寫了一筆字,看到其中一人的字,他目中那種輕鄙色淡去了。

他看向劉文吉:“你這手字……可是讀過書的?”

劉文吉低聲:“讀了近二十年書,一朝家道中落,才進宮的。”

翰林學士那種輕鄙色徹底消去,對對方生了同情心。讀了二十年書,再加上這個內宦的相貌……當本可以入朝為官的。

他嘆口氣,說:“你留在正堂,幫寫文書吧。在各國使臣離開長安前,翰林院一切缺人手,你可願來幫忙啊?這裏事務,比起內務府,應當還是清閑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