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一月初,丹陽公主到了南海。

下馬車時,南海百姓爭相圍觀。他們從未見過有公主來他們這樣的地方,公主曳錦繡,耀珠翠,讓他們望之敬仰。

短暫接見禮儀之後,暮晚搖前去南海縣令李執的書舍,拜見自己的舅舅。

李執哪裏會讓一個公主真向自己行禮,暮晚搖只是才屈膝,就被李執誠惶誠恐地扶了起來。

甥舅二人對望,都覺得時光倥傯,自三年前長安別後,各自都變了很多。

暮晚搖再不是十四五歲時那個嬌軟可愛、懵懵懂懂的小公主;李執已有了孫輩,如今三世同堂。

李執是個面相偏瘦的文人形象,他請外甥女坐下,讓侍女端茶遞水:“殿下十月份就來嶺南了,臣整日翹首以盼,卻是過了一月有余才見到殿下。真是不容易。”

暮晚搖微微一笑,道:“自家人,舅舅不必與我太過講禮數。十月份我生了場病,不得不在沙水鎮養身子,讓舅舅擔心了。”

李執關心問:“臣聽說了,卻聽得不太清楚。殿下能具體說說麽?”

暮晚搖便將自己想找白牛茶樹帶回長安的事大略講了講。

她剛過來時已經問過人,南海這邊對白牛茶樹也不太清楚,可見她是真得到了稀有的好東西。

李執撫著須,若有所思道:“好一出陽謀。臣隱約聽說那言二郎不過十七,倒是好手段。”

暮晚搖一怔。

她將自己找茶樹的細節想了下,失笑:“舅舅在說什麽?什麽陽謀?這和言二郎有什麽關系?”

李執深目望向丹陽公主。不說是這個並不懂政治的外甥女,就是他初聽此謀,都只能嘆一聲“陽謀”。而陽謀,最是讓人無可奈何,也不能讓人說錯的了。

李執指點她道:“那言二郎曾親自示意過你白牛茶的有趣處,要是不出我意料,在你仆從表明你身份前,他應該也拐彎抹角猜出了你的身份。他既然向你演示了白牛茶,為何不送佛送到西,幹脆將茶樹送你,偏偏讓你自己去找?

“他既是本地人,難道他不知道那裏有蛇窩,有迷魂草麽?可以說他是很少去那邊,所以不清楚。但他也可能很清楚。我猜即便當時南海沒有派人去尋你,言二郎也必然找一個借口去野外救你。但誰也不能說他,因你去不去野外,是由你自己控制;蛇咬不咬你,那蛇又不是他養的。

“他欲成為你的救命恩人,想攀上殿下啊。”

暮晚搖怔忡:“攀上我做什麽……是了。”

她瞬間懂了。成為了她的救命恩人,在她走後,嶺南道這邊的官員必然會關注言家。言石生一心科考,想用這種方式成功。

可笑!

李執觀察暮晚搖神情,看她神色變冷,好奇問:“我以為他攀上殿下,是想尚公主?但言二郎以為他一個鄉野書生,就能尚公主麽?這似乎與他能想出陽謀的才智不符合啊。”

暮晚搖冷笑:“他哪裏是想尚公主,他是想明年州考得到官員們的推舉,能夠去長安!”

李執啞然,然後失笑。

暮晚搖道:“因他這人詩賦一道亂七八糟不值一提!他要是能靠他的才學得到州考名額,我簡直可以跟他姓了!他將我玩弄於掌骨間……”

暮晚搖咬牙切齒,越說越怒,將茶盞重重摔在案上。

虧她以為言石生對自己……虧她臨別時對他還生了愧疚心……

暮晚搖高揚聲調怒道:“來人,去沙水鎮給我找言二郎,將他……”

然而吩咐到一半,暮晚搖又驀地收了口。

她想起臨別時他被壓在車壁上,眉眼泛紅,喘息微微。他被強迫半晌後動了情,但他才想摟她肩就被她毫不留情推下去……

暮晚搖臉頰發燙,掩飾地喝口茶,卻被茶燙得臉更紅,染了胭脂一般。

李執全程關注著公主的態度,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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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發現自己被言石生利用了一把,暮晚搖心情不虞。她忍了許久沒有忍下去,到晚膳的時候,憋了一天的公主到底是讓方衛士走了一趟。

她讓方桐去沙水鎮,將言石生狠狠罵上兩個時辰!

暮晚搖笑吟吟:“最好是你半夜三更去敲門,將他從被窩裏拽出來罵上兩個時辰,如此才能解我恨。”

次日中午方桐回來,快馬加鞭趕路後,方桐疲憊地向暮晚搖描述半夜被喊起來挨罵的言二郎是何等無奈又錯愕。

暮晚搖聽聞言石生錯愕且無奈,噗嗤一聲笑出來。

她原諒了那人後,才想起來言二郎臨別時寫給她的折子。暮晚搖便又去找李執,將言石生寫的對付烏蠻的折子獻出去。

暮晚搖要解決蒙在石一事,急匆匆來南海,自然是要問策李執的。

她舅舅曾掌管十萬邊軍,又在長安是政鬥一把好手。言石生的策略有沒有用,李執過目了暮晚搖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