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2/3頁)

她將他上上下下地打量,想這是什麽奇葩怪物。不過才十七歲,居然能忍著不喝酒。整個大魏,不喝酒的怪物,屈指可數吧。

暮晚搖嗤笑:“你也太謹慎了。”

他微微笑,不再說什麽,繼續低頭去照著書研究膏子去了。暮晚搖看到好幾種樣式擺在他面前,他卻仍不太滿意。

暮晚搖有些無聊。

兩人坐得近,她看到言石生那淡然沉靜、清心寡欲的樣子,就忍不住想打擾他。

她伸出腳背,鞋尖在他背脊上輕輕一戳。暮晚搖:“阿郎!”

娘子以腳來踢他,似輕似重,似懲罰,又似打情罵俏。讓人心裏又熱又冷,背脊上忍不住泛起一層過電般的戰栗感。

言石生僵硬回頭,燈燭後,她襟口微露,流乳光暖。

他臉驀地有些熱,側過臉後尷尬道:“……娘子還是不要叫我‘阿郎’了。”

叫得他一身冷汗。

暮晚搖才不理他,她與他聊天:“我且問你,那日我的侍女們因為誣陷你的三弟而被我削了發,之後又被打了三十杖,這事你還記得吧?”

言石生低頭,淡淡“嗯”了一聲。

暮晚搖托腮:“你之後去看望過她們,給她們送過藥麽?”

言石生詫異,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問。他搖頭:“不曾。”

暮晚搖:“哦,區別對待啊。方衛士受傷你就去看望,我的侍女受傷你就不去。我想不通原因。”

言石生沒說話,也沒回頭。

暮晚搖不緊不慢地搖著她的羽扇,他既不回答,她便再次伸腳去戳他。羅裙曳錦繡,她的珠履華貴,一下又一下地戳言石生的腰。

而她口上含笑:“阿郎,怎麽又不理我了?”

言石生終是被她逼得沒辦法。

他起身,坐得離她遠了些,才回答:“暮娘子,我不是聖人。那日我親眼看到她們汙蔑我三弟,我三弟差點被娘子的劍所傷。我怎麽可能不怪她們,又怎麽可能毫無芥蒂地去看望?我沒有好心到那種地步。”

暮晚搖詫異:“你不是濫好人麽?”

言石生無奈擡頭:“我什麽時候是濫好人了?”

他的長目與她圓而清的眼眸對上,二人對望片刻,沉默之時,忽然覺得氣氛有些古怪。

二人皆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

言石生低頭制膏子。

暮晚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有些心不在焉。

她發呆一會兒,不知道想了什麽,忽然問言石生:“你的膏子怎麽還沒制好?天這麽晚了,你還不走,不會是趁機賴在我這裏吧?”

言石生:“……”

他溫聲細語答:“我研究了一整日,無法完全復原你阿母留給你的膏子。現在只有七八成像,恐怕還要多研究兩日……”

暮晚搖打斷:“七八成像就夠了,不必在這上面多費心力。完成了就交給我侍女吧。”

這下換言石生驚詫擡眼,看向她了。

暮晚搖淡聲:“我阿母對我也沒多好,七八成相似,就如她對我的七八成好。她當時送我這面脂手膏,是送我嫁人。不過是想我念著她的好,乖乖聽她擺布而已。現在都結束了,實在沒必要完全一致。你可以走了。”

言石生沉默,且驚。

他脫口而出:“送你嫁人?你嫁過人?”

暮晚搖:“……”

她那嫵媚的眼睛,覆起一層寒霜,冷厲乜來:“你這麽驚詫做什麽?歧視我麽?!瞧不起我麽?!”

言石生連忙:“不敢不敢,我只是……”

只是覺得她年齡尚小,實在看不出她是有夫之婦啊。而且有夫之婦,跑來嶺南……

言石生猶豫半天,沒有將“你夫君呢”這幾個字問出。

因為暮晚搖已經拍著案木,大發雷霆:“起來!你給我滾!”

她這次是真生了氣,和之前的小打小鬧完全不一樣。

言石生猝不及防,被她趕出了屋舍。他回頭想致歉,門已經狠狠關上,就差把他鼻梁撞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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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搖心情不虞。

當夜,她做了一個夢,夢回了她兩年前的那場婚宴。

她從沒在夢裏回去過那場大婚,因為那是一場噩夢。她已經親手斬碎了那個噩夢,她心中無愧,也不想重溫。然而今晚她卻夢到了。

她夢到平原廣袤,千軍萬馬。十五歲的丹陽公主著一身曳地的朱紅華裳,珠玉垂額。她雲鬢花顏,端莊高貴,自輦上走下。裙擺鋪在平原上,如夕陽余暉般爛爛奪目。

這象征著整個大魏的、無與倫比的盛大之美。

朱袍丹幟沉默在後,旗幟空落落地在半空中呼嘯,在丹陽公主與她的夫君頭頂上方,鷹隼在天上騰飛旋轉,發出清亮嘯聲。

丹陽公主面無表情地立在千萬人前,等著她那夫君來牽她的手,與她歃血,與她共立盟約,承諾永不相負。

暮晚搖等了許久,都沒等到十五歲那年,那個男人冷漠地向她拽來的手。她心無波瀾,平平靜靜地看過去——這一眼卻一瞬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