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給曲問野做復健的醫院非常頭疼。

因為這位二少爺在那場車禍當中, 不只是腳踝骨折了, 還撞傷了腦袋, 按照神經科醫生的說法就是神經出現了錯亂,出現了各種被害妄想症的症狀——比如說他躺在病床上眯起眼睛打盹,護士想給他換一瓶藥水,可還沒靠近他,他便立馬驚醒,抽出隨身攜帶的那把劍來,往床上一插,冷冰冰地盯著護士,直到小護士戰戰兢兢地換完藥水,跑出病房。

在他的記憶裏, 他似乎曾經生活在一個遍地都是危機陷阱、爾虞我詐, 一不小心便會掉了性命的地方。

因此即便通過半個月的治療,他雖逐漸能夠理解他所置身的這個現代世界是怎麽運轉的——這裏沒有階級、沒有深宮、沒有戰亂。他也能夠正常和人說二十一世紀的話,但卻仍然在睡夢中都充滿了警覺, 並且還時不時就頭疼症發作,每逢煩躁的時候都頭疼欲裂。

曲問驊與曲問野雖然並不是一個母親所生的,但兩人關系一向還行。

曲問驊生母去世得早, 曲父過了六年後才續了弦,生下了曲問野, 但怎奈生下曲問野之後,曲問野的生母也病逝了。連續遭受了兩重打擊,曲父如今在國外養老, 幹脆不回來了。

曲老爺子病重時,曲問驊早早繼承家業,曲問野還是個在國外讀書的失去母親的少年。所以曲問驊作為大哥,對曲問野這個弟弟雖然疏離,但總歸還是諸多照顧的。

半個多月前的那場車禍純屬是一場意外。令曲問驊想要深究的是,曲問野醒過來後性情大變也就算了,為什麽偏偏對路倪反應很大?

——為什麽偏偏是路倪。

要知道,在這之前,曲問野一直在國外,連見都沒見過路倪一面。

不得不說,這是令曲問驊對路倪產生興趣的第一個原因。

隨即了解到路倪與顧燕鳴之間的那些事,路倪與周家的那些事。曲問驊當天以為在風華庭接到的會是一個眼睛哭得紅腫、楚楚可憐的漂亮女人,但沒想到,恰恰相反,這位路小姐看起來灑脫得不能再灑脫,仿佛資料上的那個“對顧燕鳴一往情深、柔弱菟絲花”的人壓根只是她演出來的一樣。

沒錯,演戲。這是那天載著路倪前往曲家,從後視鏡裏觀察路倪時,曲問驊腦海裏冒出來的念頭。

當然他知道自己這個念頭有些荒誕,路倪有什麽必要非得扮演一個對顧燕鳴死心塌地的人整整三年呢。

所以他才覺得路倪復雜而神秘。

這是他對路倪產生興趣的第二個原因。

曲問驊一向對一切事物遊刃有余,這還是他頭一回對誰產生這麽強烈的好奇心。

所以才會有了主動邀請騎馬這件事。

而此時的曲問驊還不知道,這種好奇心與探究欲,意味著什麽。

正因為他不知道,所以他在曲問野提出生日宴前要由他去接路倪時,心頭雖然莫名其妙閃過了一絲不那麽痛快的情緒,但還是答應了。

曲問野終於出院。

他皺著眉,不大舒服地拽了拽西裝襯衣上的領結,碰了下自己很短的略有些淩亂的漆黑短發,將一柄長劍插在輪椅後,搖著輪椅離開病房。

這陣子曲家的保鏢對他這樣已經習以為常。

大少將二少的劍換成玩具劍之後,二少一度要和大少拼命,但怎奈家裏的保鏢全都是聽命於大少的,再加上二少的骨折的腿傷筋動骨一百天,站也站不起來,所以二少只能用恨意滔天的視線瞪著大少,卻一時片刻拿大少沒有辦法。

最後采用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大少將那柄據說是古董的長劍還給了二少,但同時讓工藝人將長劍的刀鞘給焊了起來,令人再也拔不出。

劍雖然拔不出了,但到底是回到了二少的手上,二少這才消停了。

曲問野帶著他的劍,出院第一件事,就是興沖沖地要去找路遊遊。

路上他沉吟片刻,問:“知不知道有什麽地方賣木頭與刻刀,可親手雕刻的那種?”

保鏢驚了一下,因為這是這半個月以來曲二少說的最正常的一句話!

他車禍醒來之後其實幾乎不與人交流,除了在看到路小姐時會發瘋之外,其他時間自閉又孤僻,讓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曲問野不耐煩:“這點小事都不知道?”

保鏢連忙道:“知道,知道,有幾家手工店都可以做這個。”

曲問野吩咐道:“去一趟。”

保鏢問:“您是想做點什麽,做點手工禮物帶給路小姐嗎?其實現在的女孩子都不喜歡這些了——”保鏢知道二少的腦袋被撞得與現代有點格格不入,委婉提醒道:“不、不如送首飾、包、高跟鞋之類的。”

他說完就縮了縮脖子,等著曲問野拔劍。

但沒想到曲問野只是沉默了下,低聲道:“但她以前很喜歡我做的那些小玩意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