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讓他活著出來, 一月後他若是出不來,本宮就將沼姐兒嫁人。”皇後終是接過了寧庭安手裏的令牌。

寧庭安起身對皇後再次作揖, 退後了幾步之後,翻身上了馬,一面往城門內疾馳,一面高聲沖裏頭的將士喊道,“殿下有令,封城門!”

那聲音在雨夜裏特別響亮,瑞王正清點完人數出來,聞見這一聲,心頭一跳忙地沖了出來,便只見到了寧庭安的馬匹跨過城門,轉過了身來看著他,瑞王眼皮子幾跳,想罵人,“寧庭安!”

寧庭安並沒動容, 手揚起再落下, 嘴裏的那聲“關城門”沒有半絲猶豫。

瑞王眼睜睜地看著城門在跟前急速地合上, 回身去尋馬匹, 然才發現那馬匹早已經在寧庭安的身下。

“寧庭安, 你個狗東西!”瑞王往前追, “你忘了你是誰的人,你個吃裏爬外的狗東西!本王養了你幾年,竟然都沒將你養家。”

蒙蒙細雨撲在臉上模糊了視線,瑞王往城門口沖去,直到聽見那城門“啪”地一聲沉沉的合上,再也不余半點縫隙, 瑞王才停了下來,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雨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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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庭安回來時已是半夜,陳溫還在那屋裏坐著,周順聽到動靜擡頭,見寧庭安一身似是從水裏剛撈出來般,便知這一趟怕是沒那麽容易。

寧庭安進去時,周順同他使了個眼色,朝著那屋裏揚了揚頭輕聲說道,“江姑娘走後,就沒出來過。”

寧庭安在那廊上提起衣擺擰了幾把水下來,又用手撫平褶皺才跨步走了進去。

“殿下,都送走了。”寧庭安立在陳溫身後作揖稟報道。

陳溫沒動,寧庭安便徑自走到了曾經江沼用過的那張小幾上,上頭正放著一個小木匣子,木匣子下面壓了一張信箋。

馬車從沈家出去後不久,素雲就掀開了車簾,將寧庭安叫了進去。

寧庭安一進去,便見江沼已睜開了眼睛,雙目雖有些失神,卻並未昏睡,一時愣怔住。

“我自小習醫,一杯酒水又且能辯不出來。”江沼擡頭輕輕地說道,他要讓她走,她走就是。

寧庭安便也沒再問。

江沼說,“我給殿下喝了藥,表哥觀察幾日,若無礙那就是成了,我走後表哥將屋裏幾上的那信箋交給殿下便可,當年顧老前輩留給沈家的那張藥單子,我這些日子都理了出來,連著幾本藥書一並放進了幾上的小匣子裏,表哥回去後拿給祖母,原本這東西就屬於沈家,我也是物歸原主。”

江沼早就將那東西整理好了,是以今兒陳溫給了她那被酒,她便也接了。

寧庭安將那信箋遞到了陳溫跟前,“這是江姑娘留給殿下的。”

陳溫的眼裏才有了幾絲波動,從寧庭安手裏接過來,那信紙上不過短短幾行字跡,他卻認出了她的筆跡。

江沼曾經在東宮閑著無事時,寫過不少字帖,也抄錄過不少詩詞歌賦,

一日他見她屋裏廢棄了不少紙團,彎腰拾起,便見上頭抄錄了一首詩:

——一聲聲,一更更,窗外芭蕉窗裏燈,此時無限情。

——夢難成,恨難平。不道愁人不喜聽,空階滴到明。

素雲忙著對他解釋,“小姐說分明那雨水聲極為好聽,這詩太傷情,怕自個兒多瞧幾回,往後這雨聲再入耳,也會跟著傷懷起來。”

那是陳溫第一次見到江沼的筆跡,不似旁的姑娘那般娟秀,秀麗中帶了些蒼勁。

正如同信箋上的寥寥幾字:

殘雪暗隨冰筍滴,新春偷向柳梢歸。

——待歸。

陳溫的視線落在最後那兩個字上,久久凝注,如死灰一般的眸子裏漸漸地又燃起了星點燈火,微弱的燈火下,那緊繃的唇角終於松開,輕輕地揚了揚。

“殿下,江姑娘走之前將藥單子都留了下來,這場瘟疫,也並非沒有希望。”

寧庭安當日並沒有告訴他,江沼給他喝的那碗湯藥,並非是禦寒,而是替他身上的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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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瑞王跪在那地上淋了一身的雨,瞧見那城門終究是不會再打開時,才轉身走向了皇後。

皇後的臉色雖很蒼白,卻並無意外,瑞王便問她,“寧庭安適才可是對母後說了些什麽?”

皇後沒有回答他,只對他身邊的人說道,“替王爺更衣,即刻啟程。”

瑞王想不明白,那寧庭安到底同她說了什麽,能讓她同意將皇兄留在那死城裏。

“王爺先換身衣裳吧。”小三子立在他身後替他撐著傘,所有前來的臣子,瞬間將他圍在了中間,齊齊跪在他跟前,“臣等懇請王爺回京。”

太子沒出來。

王爺必須得回。

陳國的皇室本就凋零,能回來一個是一個。

瑞王木訥地站在那,看著皇後頭也不回地鉆進了江姑娘的馬車,這才挪動了腳步,跟著小三子進了帳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