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那低頭垂目的乖巧模樣,看似同之前一樣,卻又哪裏不一樣了。

陳溫久久地盯著她。

冰冷的雪地裏,隱隱溢出了一抹草藥清香,很淡,如幽蘭。

陳溫熟悉這個味道,具體想不起來是何時開始氤氳在自己周圍,但知道很久了。

冷風突然掀起了她衣角,陳溫瞧了一眼她緊緊捏住的雙手,白皙的膚色泛出了青紫,寒涼入眼,仿佛她身上的那冷意,也傳了幾分過來。

陳溫負在身後的掌心握成了拳,這才地退後了一步,沒再問她,只低聲說道,“外面涼,回屋吧。”

沾了雪水的青石板上,留了一道淺淺的腳印。

直到那雙金絲線祥雲紋的筒靴,徹底地撤出了視線內,江沼才擡起頭,雪地裏的青色背影漸漸遠去,陳溫沒再進屋,徑直出了沈家大門。

江沼輕輕地吐出一口長氣。

十年來,她竟也能學會拒絕,也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般難。

立在雪地裏的梅紅身影,那番側目凝望,似回眸顧盼,又不帶半點眷念,眸色流轉之間,一張臉愈發地冷艷迷人。

竹簾後瑞王的兩道目光定了神,周身似被施了魔咒,一時動彈不得,正盯得癡傻,跟前突然擋了一道人影,瑞王惱怒地擡頭,便見寧庭安挺直了腰杆子,一臉坦然地望了過來。

那眼神就似那日他告訴他,江沼是她嫂子時,一模一樣。

瑞王屁股底下頓時如鑲了銀釘,猛地坐起來,幾步走到出門口,冷風一吹,才稍微醒過神來。

江沼正好回過頭來。

兩人的視線再次對了個正著。

江沼的神色有片刻的呆愣,隨後忙地低下頭,對其福了福身,正欲調轉腳步,身後突然一聲“嫂子”愣是讓她逐步,停了下來。

適才的那一眼,江沼便覺得有幾分眼熟,再經回憶,才想起來,是那日在客棧無意撞了一眼的人。

那時她就從他身上看到了幾分陳溫的影子,如今又這番喚她嫂子,跟前之人是誰,並不難猜。

江沼再次額首行了禮,“臣女見過王爺。”

江沼對瑞王的印象很淡薄,瑞王雖十四歲才離開江陵,江沼也曾多次入宮,可過去的十年裏,她的眼裏只有陳溫,對瑞王的關注並不多。

“嫂嫂這回倒是認出本王來了。”瑞王走在她跟前,身板子比起陳溫來矮了些,但仍高出江沼大半個頭。

瑞王這般說,江沼便知上回在驛站裏的那遙遙一望,他也記得。

江沼唇角輕彎,臉上的神色並沒有如瑞王那般熱情,清清淡淡,也沒去刻意糾正他的稱呼,禮貌地說道,“那日是臣女眼拙,失禮之處,還望王爺見諒。”

江沼沒再停留。

說完就轉過身,腳步匆匆往竹苑趕,鬥篷內裙擺上繡著的那朵白色牡丹被蕩起,如冰雪裏的一株雪蓮,白潔而孤傲。

**

當日三人離開後,沈老夫人就將沈大爺叫進了屋裏。

“我沈家的規矩你怕是忘了。”沈老夫人劈頭一句,也沒有轉彎抹角。

今兒周姨娘耍出來的那點小聰明,豈能瞞過她的眼睛,沈老夫人氣的不輕,沼姐兒千裏迢迢趕來沈家,就為了避開太子,結果直接將人送到了眼皮子底下。

怎可能不堵心。

沈大爺一出來就去找了沈夫人,他那一個眼色遞過去,本欲讓沈夫人單獨只會江沼一聲。

誰知道四個姑娘一同下了樓。

“老爺訓人之前,還是好好想想,這事誰能做得出來吧。”沈夫人也沒有好臉色。

她的人才到半路,四個姑娘已經下了樓。

大姑娘二姑娘是許了親事,三姑娘卻還沒有,沈家今兒來的是太子和王爺,這般趕過來,圖的是什麽,也不難猜。

“你的心是讓豬油給糊住了?”沈老爺闖進周姨娘屋裏,臉色烏黑。

周姨娘知道這事瞞不過,也不想瞞著,眼圈一紅,倒先委屈上了,“妾還不是為了咱姑娘著想。”

沈大爺恨了她一眼,“我給你說過多少回,我沈家世代為醫,不圖那富貴,要真想圖個什麽,當年四妹妹攢出來的功勞,就足夠讓我沈家一步登天,可娘拒了皇上的賞賜,只想呆在芙蓉城,平平淡淡地過日子,你這又是生的哪門子鬼主意?”

平平淡淡四個字,周姨娘這些年聽膩了。人活一世,誰又不想出人頭地,風光一把。

周姨娘平時就嫌這一家子端著,虛偽得厲害,如今再聽沈老爺一說,心頭那口氣就沒有憋住,咬著牙說道,“那是娘不要,怨得著誰。”

話音一落就挨了一巴掌。

之後三姑娘就被禁了足,江沼還是第二日聽二姑娘說才知道。

江沼去同沈老夫人請安時,沈老夫人想起了前幾日江沼找出來的拿箱子,“今兒天沒那麽冷,我讓頌哥兒陪你去街上將那箱子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