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門關的太急,連帶著素雲也被她關在了外面,江沼的後背直抵住門板,心跳如鼓,猛地一陣急喘。

門外素雲喚了一聲小姐,

江沼沒應。

接著又是兩道敲門聲,江沼也沒開。

門外安靜了一陣,便聽到一道低沉的聲音,“是我。”

江沼的脊背不自覺地挺直了。

能讓她說出剛才那番話,實屬是因她被氣著了,只顧著一股腦兒地將情緒發泄了出去,待平復下來後,才記起對方是太子,她不應這般無禮。

可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

收不回。

她也不想收回。

江沼轉身將門打開了個縫兒,在陳溫進來的那瞬,便背過了身,沒讓他瞧她的臉,也不敢去瞧他是什麽表情。

只聽見他朝著自己走來的腳步聲。

能感覺到他離她很近。

“孤同你所說,並非是唬你,這回雪災,是芙蓉城近百年來的第一場雪災,結果會如何,就連孤也無法預料,更何況芙蓉城地處盆地,從江城出發,山路本就不好走,即便是僥幸平安抵達,也無法保證,何時能通路,何時能返程。”陳溫的聲音比起剛才平緩了很多,站在她身後,盯著她頭上輕輕顫動的步搖。

這才發現,她的個頭只齊他胸口,不過只是個小姑娘。

陳溫又往前走了兩步,立於她的身側,微微傾身,看著她沾著水漬的長睫,低聲說道,“無論你是出於什麽原因而來,此地大雪,都不宜再前往。”

江沼又聞到了他身上那股涼涼的薄荷香。

沉郁中帶著清冷。

耳畔突然溫潤的聲音,便如同冰天雪地裏的一汪溫泉,冷冰冰地外殼底下,藏了一股暖流,等你一旦跳了進去,便再也起不來。

江沼知道,陳溫從小便是天資超群,冷靜自持,懂得無數道理。

剛滿周歲就被封為了太子,三歲時便搬於東宮,十三歲開始參與朝政,如今剛及弱冠,已在滿朝文武和百姓的心中,有了很高的聲望,身上的那股子內斂與穩重,比起皇上有過之而無不及。

大哥哥曾說,男人最完美的模樣,就該是太子那樣的。

一身都是本事,還生得風度翩翩,英俊非凡,

這樣的男人,又怎不討姑娘喜歡。

江沼曾經沉迷於其中無法自拔,若不是遭了他當頭一棒,她又怎可能清醒。他說的道理都是對的,她也知道他是為了她著想,擔心她的安危,但他不愛她。

江沼沒再同他鬧。

輕輕地應了一聲,“好。”

似乎又回到了以前,他說什麽她都聽。

**

陳溫走後,素雲進來,便見江沼坐在了榻上,環抱著雙膝,側頭看著窗外的白雪,幹凈的側臉,有著與她往日不同的倔強。

離開江陵,本是為了躲避他,來之前她想著若是至此不見,這輩子她也能活好自個兒,還能給自己留下最後一層臉皮。

待時日過去,再提起他時,她還能強撐著說上一句,她不喜歡他。

但天不遂人願。

她又遇上了。

將自個兒送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等著他再攆自己一回,再剜一回心。

素雲走到她身邊,還未出聲,便聽江沼從喉嚨口裏艱難地擠出了一點聲音,“我好像後悔了。”

陳溫其實並沒有做錯什麽,他只是不喜歡她,她也不怪他,只是後悔了。

後悔去那樣滿心滿眼地喜歡一個人,

不留余地地喜歡了他十年。

因她實在很難受,

——很痛。

若可以重頭來過,那十年的喜歡,她寧願不要。

江沼的眼睛裏一片空洞,分明該心痛,該哭,可她此時的眼眶卻很幹澀,竟流不出半滴眼淚。

反而是素雲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從萬壽觀被退婚後,素雲從未見她提起過這事,回到江府小姐便將自己關在屋子裏的那一日,江家每個人幾乎都去找過她,可小姐誰也不見,一直悶不做聲。

今日終於開口了,卻已經做了決斷。

小姐這回是真的委屈。

殿下所說的路途艱險,誰又不知,可若不是被殿下退了婚,老夫人怕小姐堵心,也不會趕在這年關節讓小姐去芙蓉城,如今小姐人已經出來了,殿下又要送她回江陵,待傳言一起,大夥兒必定會認為小姐是為了追殿下而來,到時小姐又當如何見人。

殿下的道理是大道理,卻沒有感情,以小姐如今的狀況,怎能獨自回去。

素雲難得沒再勸和,“小姐想通了便好,小姐身後還有老夫人,還有二少爺,江府將來定不會委屈了小姐。”

她從小跟著小姐,知道她這些年的苦,若真能解脫,倒也是件好事。

江沼沒說話。

又坐了一會兒,才回頭吩咐素雲,“去同張叔說,今兒後半夜咱們出發。”

她沒有再回去的道理,更不該繼續同他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