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第2/4頁)

通道兩邊墻體皆為巨石所砌,走了片刻,她覺入了迷宮,腳下曲折回復,頭頂天井密布,光線亦隨之越來越暗,終於東西不辨,毫無方向。

來的路上,張石山說,傳言裏霜氏塢堡裏曾困死過入侵的敵人。原本她有些不信,覺得誇大其詞,直到此刻親眼目睹,方覺傳言或許是真。

這時若是叫她自己後退,怕也找不到路了。

她漸漸緊張不安,也是怕走丟,便緊緊地跟著身邊的管事,在這前後左右看起來相差無幾的通道中繞了大約半刻鐘,終於繞了出來。

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座高大的苑殿。

這座藏在內中的建築和方才她在外頭看見的那古拙陳舊的塢堡外觀完全不同。白膏的墻體,屋檐用瑯殲和金工裝飾,漆著暗紅朱砂的門窗鑲嵌著綠色的玉松石。整座屋宇,華美壯麗,煥若神居,又充滿了神秘的異域風情。

沒想到塢堡之內,竟會有如此的華屋。

菩珠方才因了那段迷道的壓迫之感而生出的緊張不安漸漸消去,取而代之的是詫異,心中對那個被自己父親記入了日志的霜氏女酋,也感到愈發好奇。

她隨管事繼續前行,走過一個用貝鋪路的庭院,最後停在了一扇朱砂門前。

管事替她推開虛掩的門,也未通報,便就請她入內。

菩珠定了定神,邁步上了台階,走進去,見裏面的裝飾比方才她在外面的所見更加華麗。頭頂是重拱藻井,描金繪彩,天花板布滿了層層展開的精美的荷菱花紋,墻面是用絲綢覆飾,屋內的各種擺設和器具,不是漆器,便就金光閃閃。但是屋內卻是空蕩蕩的不見人影,連個侍者婢女也無。

菩珠在門口立了片刻,慢慢朝裏走去,打量著周圍之時,忽然感到身後仿佛有人在看著自己。

她猛地回頭,見一扇小門的側旁,正靜靜地立著一個婦人。

婦人四旬上下的年紀,身材高挑,皮膚雪白,有著一張和漢人異貌的臉孔。雖已不再年輕,唇邊隱隱有了一縷頰紋,這令她的面容添了幾分威嚴之感,但從眉目和面容的輪廓來看,年輕之時,必也是個美人。

菩珠的直覺告訴她,這婦人應當便就是霜氏女酋了。但眼前的人比她想象中的要年輕,且衣著又十分簡樸,一身緇衣,毫無修飾,和這華屋顯得格格不入,一時也不敢貿然開口,等了片刻,見她兩道目光始終盯著自己的臉一眨不眨地望著,便輕聲道:“我便是菩家之女。敢問夫人,可是霜氏尊酋?”

她是用當地語言說的這一句話,說完,見這婦人邁步,朝著自己緩緩走來,停在了她的面前,卻沒說話,依然那樣凝視著她。

菩珠被她看得有些不安,卻也安靜等待,片刻之後,終於見到她有了反應,似用當地之言低低地嘆息了一聲:“像他,真像啊……”

菩珠一時沒聽清楚,見她自言自語似的,出於禮貌,自然不會追問。

婦人嘆息完,忽地回過神,點頭:“不錯,我便是霜氏!前次那封信,是你與你丈夫所寫?”

她已改口講起漢語,口音竟還十分流利。

西域許多邦國的國王或是貴族會講幾句中原語言這不稀奇,但像她這樣講得如同本語卻是不多,除非是那些幼時便被送入中原皇朝遊學或者做過質子的人。

但據菩珠所知,這個霜氏女酋應當從沒有去過京都。

她一怔,很快也反應了過來,點頭應是,隨即上前,行了一禮:“侄女菩氏姝姝,見過尊長。”

她若隨李玄度,身份便比這西域女酋要高。但今日來此,卻是有求於人,且又是照著父親和她當年的舊交摸來的,自然也就按照輩分見禮了。

女酋微微點了點頭,走到一張把手鍍金飾以孔雀藍寶石的椅中,坐了下去,示意她也入座。

兩名手中托舉金盤金壺的女婢悄無聲息地入內,跪在地上,在女酋和菩珠的面前各擺上金杯,往杯中注了乳茶,隨即退了出去。

女酋示意她飲茶。

菩珠端杯略略飲了一口,只覺入口香醇,毫無腥臊,稱贊道謝。

霜氏笑了笑,隨即問:“你如何得知我與你父從前認識?”

她問話之時,坐得肩背筆直,面容微微繃緊,恢復了她剛開始的那種威嚴的神色,問完,雙目便就緊緊地盯著她。

菩珠不想捏謊,說自己小時候聽父親講起過她,雖然那樣可能更容易拉進近距離,只照實道:“從前偶然得到先父早年留下的西行日志,遺筆曾提及尊酋,故侄女知曉尊酋之名。”

霜氏聞言仿佛微怔,目光漸漸凝然。

菩珠等了片刻,見她仿佛沒有反應,繼續道:“拓乾與我郎君為敵,是為你死我活,無妥協之余地。他本就不是寶勒正主,乃當年被東狄人扶持上位的一個佞臣,形同傀儡,對民眾敲骨吸髓,民眾恨之入骨。尊酋卻是不同。我聽聞霜氏乃寶勒國的世家貴族,尊酋不但位高權重,更是明見萬裏。故侄女仗著先父與尊酋當年的一點舊故,貿然具信。盼尊酋以大局為重,若能撥亂事,反諸正,則不但是寶勒萬千民眾之幸,亦是侄女之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