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奉獻所有

對於顏霜來說,她是等了千年才等來今日的機會。

將遺落人間的神明渡成惡魔,讓容徽真正成為她的兒子。

這長淵裏的陣法,是她花了許多年的時間修築而成的,當容徽從那層層的熔巖浪濤裏洗去神格,再一次出現在她眼前時,他就該成為她想象中的那般模樣。

無需世間那所有無用的情感牽絆,忘卻善與惡之間的溝壑,成為這天地間,最令人聞風喪膽的惡魔。

可她無論如何都沒有料想到,容徽即便隱去神格,淪為惡魔,也始終執念根深,縱使記憶封存,他也仍舊本能地想要保護一個人。

烈火煉獄,本該是很恐怖的地方,但桑枝待在這兒的這些天,都被容徽照顧得很好。

桑枝不愁吃喝,因為他會讓人送來很好吃的飯菜,她甚至還在這樣陰森恐怖的地方吃到了一頓火鍋。

就是洞裏有熔巖炙烤,她吃得一頭汗。

這些天桑枝也沒有很怕顏霜了,因為容徽總會把她看得很緊,並且極其討厭顏霜的靠近,那個女人來了很多次,次次吃癟。

這天桑枝剛睡醒,打著哈欠睜開眼睛,轉臉就看見了躺在她身側的他。

少年眉心的殷紅印記令他原本冰霜般無暇冷淡的面龐平添妖冶風情,他的長發散亂地披在身後,一身單薄的玄色衣袍披在身上,衣襟微敞,狹長鎖骨上方的那一抹字跡好似鐫刻在他的骨肉之間,猶如用不會熄滅的細碎螢火。

那天之後,他就變得有些不太一樣。

就好像此刻瞥見她睜眼,他便湊過來親吻她的嘴角。

比起神明,如今的容徽更像是神秘傳說中容顏靡麗,魅惑人心的海妖。

桑枝覺得自己的臉頰比長淵下的熔巖還要燙,她眨眨眼睛,見他又低頭湊近,她就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他輕輕地笑了一聲,嗓音清泠微低,無端顫人心弦。

顏霜來時,便見容徽正斜靠在石椅上,給坐在他身旁的女孩兒剝橘子。

骨節分明的手指一片一片地剝開橘皮,慢條斯理,稍顯曖昧。

這寬闊的洞府內的魔修站成了兩行,他們已經在這兒立了許久,可台階之上的那位少君不開口,他們便沒有一個人敢擡頭,甚至多說一個字。

直到顏霜一來,他們方才跪地行禮,“臣等拜見女君。”

“徽兒。”

顏霜一見桑枝,那張秾麗動人的面龐便陡然添了幾分陰沉,她如今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有在容徽躍入長淵的那時候,就將這個凡人女孩兒給殺了。

容徽早已聽見腳步聲,卻連眼皮都沒有掀一下。

“那兩個宗門礙眼得很,你該去把他們收拾幹凈了。”顏霜一襲暗紅色的衣裙穿在身上,身後的紅紗長長地拖在地上,便如同忽濃忽淡的血色河流一般逶迤蔓延。

“他不去!”

桑枝正在吃橘子,聽見顏霜的這句話,就陡然警惕。

她抓住容徽的手,皺著臉對他搖頭。

容徽原本正用深色的錦帕漫不經心地擦拭著自己的手指,但見桑枝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他擡眼瞥見她緊張兮兮的模樣,他那雙黑沉沉的眸子裏有了細微的光影閃爍,他勾唇,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這洞府裏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過,那個被少君護在懷裏的凡人姑娘,竟敢如此對魔域的女君說話。

大約是感受到了女君的威壓,他們頓時冷汗涔涔,伏低身子。

顏霜的目光就像是刀子似的,寸寸落在桑枝的身上,她對這個人類女孩兒早已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於是指尖暗紅的火焰忽起,照著她陰戾的眉眼,令人背後生涼。

桑枝瞬間往容徽的身後一躲,“容徽你看!”

下一秒,他周身氣流湧現,猶覆霜雪的長劍劃破空氣迅速飛出,顏霜神色一變,閃身之際,那長劍已經深深地嵌進了石壁之中,更引得這地面震動,碎石滾落。

顏霜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手心裏的那一縷斷發,再擡眼看向坐在那長椅之上的玄衣少年時,她咬牙道:“徽兒,你這是做什麽?我可是你母親!”

少年唇畔銜著涼薄的笑,眼眉間盡是明艷風流,“可我不需要母親。”

顏霜頓時一怔。

她無端想起那日,自己對站在長淵邊的那個少年說,他可以不必在意這世間的任何一個人,也包括她這個母親。

可桑枝呢?

他又為什麽偏偏,總無法將這份無情,分給她?

“你讓我不高興,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容徽一手撐著下頜,寬袖滑下來,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他望著底下立著的那個與他眉眼相似的女人,眼底卻無半分溫情,唇畔反而銜著惡劣的笑意,“所以你最好,別動她。”

如今的容徽雖然入魔,卻也因此,終於沖破了那枚玉墜上附著的強大禁制,他渾身的骨骼終於不再被束縛,骨肉重塑,盡可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