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深情可解生死難(第2/5頁)

邊上喜歡這節目的聽了,自然很不忿:你說這是什麽玩意兒,豈不是說喜歡這節目的我也是“什麽玩意兒”?平時賺錢還不夠辛苦嗎,這種一年一度的盛事本就是放松的時候,看多了正兒八經的歌舞、幽幽怨怨的戲劇、看來看去也差不多的雜耍……能看個新鮮好玩兒的哪裏不好?

就反唇相譏:“什麽叫不現實?你自己沒見過,就代表不可能發生?你以為自己是傳說中的道君?就敢這麽大言不慚,以為自己高人一等了?”

“城裏那麽多節目呢,你不愛看,走開去看別的就好了,非要說出來掃人家興幹什麽?就你這粗笨的處事能力,還好意思說人家尷尬?我看你最尷尬!”

走的那一方本來只是隨口發泄不滿,也存了點尋求認同的心思,暗中還不乏清高自詡的得意:你們都喜歡的東西,我就能批評出個一二三來,還是我有見識。

誰知被人毫不客氣地當面指出,還連譏帶諷的,抱怨者也登時惱羞成怒,並且更把這份不滿投映到了節目身上:都怨這沒頭沒腦的節目!回頭非要好好跟人抱怨一番不可!

自然而然,兩邊就吵起來了。

作為這節目的編劇和指導,柳清靈一直混在人群裏,緊張地豎著耳朵聆聽各方的反應。有人誇贊和大笑,她也就高高興興;有人譏諷謾罵,她就郁悶不已。

現在見人吵起來了,她心裏又開始慌張了。

一慌張,她就不由自主往節目創意提出者——謝某人——的身邊靠攏。

“謝蘊昭!”

她身材纖弱,幾乎被黑壓壓的人群淹沒,卻還是奮力蹭到了謝蘊昭身邊,壓低聲音問:“怎麽辦啊?吵起來了……我是不是改編得太糟了?會不會對我們造成不好的影響?會不會引來更多人罵?會不會傷害何家和燕微的聲譽?會不會……”

她焦慮得成了一只熱鍋上的螞蟻,就差圍著謝蘊昭團團轉了。

謝蘊昭不得不攬著這姑娘的肩:“你冷靜點!”

“……哦。”

柳清靈可憐兮兮地把她看著,哪兒還有什麽心思扮演高傲的大小姐?

謝蘊昭暗想:聽說創作者大都纖細敏感,而將作品公開展示,更是像把內心剖開來在眾目睽睽下晾曬,這時他們會變得比平時更在意別人的看法。

“放寬心。”她說,“有爭議才好。我家鄉有句話叫‘偉大的作品總是毀譽參半的’,你能做到讓一部分人愛極了你的節目,一部分人討厭極了你的節目,讓兩邊展開持久不息的爭論,這才說明你成就了一部經典。”

“經典?”柳清靈嚇了一跳,連忙說,“不敢和四書五經、諸子典籍作比的!”

“經典”原意指的就是經書、典籍,在這裏尚未演變出更寬泛的含義。

謝蘊昭想起來這一點,打了個哈哈:“反正……你做得很好,柳師姐晚飯加個雞腿!”

“……我又不是你家的阿拉斯減和達達!”

柳清靈紅著臉抱怨,卻顯然振作不少。她提起精神,又鉆到其他地方去收集更多觀眾反饋了。

台上的節目還在繼續。

在謝蘊昭最初的設想中,節目的結尾是祝英台自盡不成,梁、馬二人終成眷侶。但柳清靈把這個故事的結尾改成了:

馬文才苦戀梁山伯。他雖然知道二人無緣白首,卻還是在書院中眷戀不去,最後被家中綁了回去,說要讓他和祝家閨秀成親。

祝英台家裏卻是愁白了頭,因為當年一時虛榮,鬼使神差答應了和馬家的婚約,現在卻怎麽讓一個男兒和男兒成親?

梁山伯這一頭,知道了馬文才即將迎娶他人,也是百般惆悵。

誰料他們正暗自傷懷時,竟傳出馬文才相思成疾、不治身亡的消息。梁山伯如聞晴天霹靂,失態之下,失口同祝英台說出了女兒身的真相。

兩人趕赴馬家時,正值馬家出殯,一口沉沉棺材伴著漫天雪白,哭嚎幾乎將嗩呐聲掩蓋。

梁山伯幾欲心碎,哀哀泣血,哭喊要追隨馬文才同去。

哀傷的音樂聲中,有人開始唱:

——“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終,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時盡,血亦有時滅,一縷煙痕無斷絕。”

——“是耶?非耶?化為蝴蝶。”

故事以輕快的喜劇開頭,一路插科打諢,到了末尾卻哀傷漸濃。如樂曲彈到濃時,一聲更比一聲哀戚;聲聲不斷推進哀愁與遺憾之濃郁,最後乍然一聲弦斷,便是故事中的主角喪命之時!

台下不少人已經是看得眼淚汪汪,哪裏還有半點開始的傻樂?

連那些無止境的爭吵也悄然停了下來。

滿地秋葉梧桐堆積,驚心動魄的鮮血灑了滿地。

長久的沉默,低微的琴音。

漸漸地,從血中忽而飛出了一只只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