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第2/3頁)

他與季殷頗有淵源,這曾是周普得力的武將,在他與周普稱兄道弟時,季殷只是他們的走狗。

梁軍頃刻將他圍困,季殷下馬,提劍來到他身前。

“你的將士呢?”

陸扶疾淡笑:“都已被你軍殺盡,還用問。”

季殷下令搜查:“往林中搜!”

陸扶疾嗤笑他:“當暴君的走狗,是不是比當周公的良將更有威望?”

季殷沉眸道:“我不是誰的走狗,我只臣服於王,誰能做天下的王我便甘願歸順誰,但顯然陸公你差太多。”

“為暴君賣命,別把自己說得那般清高。”

“他是暴君,可他有良知有底線,他不會殘害無辜稚子,也對舉國婦孺擡愛有加。”

季殷懶得與他廢話,揮手讓士兵將他押下。

陸扶疾彎唇輕笑:“可以容孤飲口酒嗎?”

季殷沉默瞬間,無言默許了。

陸扶疾抱起酒壇就喝,壇子太大,淋得他一身酒水。

他從未這樣喝過酒,他克制,他沉穩,他為了得到一切都願意隱忍。這是他第一次這樣毫無顧忌地喝酒,他好像懂得戚慎為什麽是個暴君了,原來放縱自己可以這般快活。可惜啊,他在女人這件事上還是太過於克制了,沒有得到想得到的。

子夜裏終於萬籟俱寂,一切廝殺都停了,好像他又回到稚子無知的年歲時那些清凈的時刻,又像是回到第一次繼位為諸侯,去大梁朝拜時。他跪在天子腳下,望著金碧輝煌的大殿,望著熠熠流光的雕柱與地板,望著那象征至高王權的龍椅,他被深深震撼,銘刻父王的教誨,你有天命。

這一生,他善於偽裝,對戚慎卑躬屈膝,對周普假意結盟,對妻李氏家族佯作親睞。他後悔沒有活得灑脫,但是他不後悔與戚慎開戰。

季殷說戚慎至少愛護稚子,錯了,自古變法奪權,從來都是踏著屍體而過,能用這些人的命換來一個明君與盛世,這些人該死得光榮。他不後悔殺了那些枉死的稚子與百姓,是他成全了他們的大義。他只後悔他沒能成為一代明君。

最後半壇酒沒有灌入口中,都流在了他身上,澆濕了這一身溫潤白衣。

他倏然返身躍入身後熊熊烈火中。

疼痛錐心蝕骨。

這一生,他就這樣結束了。

季殷焦急下令:“要活口!”

梁軍將陸扶疾拖出來時,只剩一具被燒焦的屍體。

好在季殷終於在林中尋到了裴師,但只有裴師一人,像是故意調虎離山,他沒有尋到其他幾名陸軍將領。

……

昌元四年,陸君謀反,梁天子禦駕親征,救回無數被抓走的稚子,梁軍班師回朝,途徑之處都跪滿了百姓。

這一次,所有百姓都是自願跪的。

他們從前跪的是惶恐與屈服,此刻跪的是感激與甘願。

天子鑾駕自鄉間到汴都王城,一路無數百姓都朝馬車磕頭。

婦人領著自家被救回的孩子,垂淚目送鑾駕遠去仍不舍起身。

她們感激這位暴君,是他在開戰時為了所有孩子朝敵人妥協。她們也感念暴君與景妃,為她們這些沒有地位的女子謀得尊嚴。她們可以在家中臨盆了,而非是幾百年如一日地懷了身孕就要住在郊野臨時搭建的草棚裏分娩。她們也能體體面面地與丈夫提出和離了,而非只能等到一紙休書。

浩蕩的隊伍終於駛入久違的王宮。

戚慎膝蓋的傷仍不便行走,下車後被攙扶在輪椅上。

景辛瘋狂想念甜寶,推著輪椅走進紫延宮,在庭院望見孟秋與雨珠抱著繈褓嬰兒含淚等著他們。

她沖上前抱過兒子,小嬰兒已經七個月,眼睛更亮,會辨認熟悉的親人,聞到她的氣息哇哇大哭起來,小手揪住她頭發不放手。

她又哭又笑,知道戚慎也想抱孩子,將孩子遞到他懷裏。

他愛憐地摟著甜寶,親了親孩子臉頰,孩子被他胡茬紮得大哭。

三日後,季殷帶著活捉到的裴師與余下三十萬大軍回朝。

秦無恒原本也該在功臣名單裏回朝,但因為昏迷數日而留在了岑豫縣搶救。

早朝上,所有官員望著久違的天子,恍惚裏覺得天子不再是那個暴君,好似龍椅上的人多了許多人情味。

這個年輕的帝王膝蓋有傷,行路尚且很慢,但步伐裏有天生的王者之氣,他端坐在龍椅上,先是感謝顧平魚與諸位臣子這些時日治國有功,再感謝隨軍的將領,安頓好犧牲的士兵家屬,也下令各地郡縣安頓那些戰亂中被俘的稚子,從國庫裏撥銀興建寒族學堂。

舉朝無不震驚,往日的天子是從來不會管庶民上不上得起學。

戚慎面容平靜,是他一貫的深不可測:“興建學堂乃景妃提議,寡人甚覺可行。往日寡人治國嚴厲,以至朝中有事而無人敢報,寡人甚覺後悔,祖輩開創的江山不該荒廢在寡人之手。”他喊管仲,又喚溫伯元,“今後朝中設言官與起居舍人,時刻督察寡人言行,若是寡人德行有失,諸位愛卿可大膽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