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第3/4頁)

她嚇得驚恐尖叫,終於聽到戚慎的聲音。

“景辛。”

這一聲暗啞無助,頹懦薄弱,沒有一絲帝王之威。

“戚慎!”景辛順著聲源尋覓,瞧見一點低矮的光亮。

她蹲下身往前,額頭撞到了桌案,花瓶砰一聲摔碎在地。她慌亂掀起桌布,終於望見那抹光亮,也透過光亮望見依稀的輪廓。

撲上前,她抱住的是結實的身體,帶著心跳,有他的龍涎香與呼吸。

終於落下一口氣,她卻瞬間湧出眼淚,為他心疼,為這枉死的宮人痛惜。

“你受傷了嗎?”景辛想問許多,但最終還是問出這句話,她怕再觸碰戚慎嗜血的那根弦。

“容嘉受傷了。”

景辛一怔,下意識就想去回宮去看孩子,理智壓制了這沖動,她強抑著急迫,控制自己平靜問起甜寶傷在哪裏。

等待她的是許久的沉默,偏殿安靜得連一縷風聲都聽不到。

他說:“傷在這一生。”

“他一輩子都將背負災星之名?不啊,寡人已嘗過那些苦痛,他是天子的兒子,是未來的國君,他不會再嘗到這些苦痛,寡人已經為他扛下了。”他握緊她手腕,急切說,“寡人為他扛下了,寡人殺了造謠之人,不會再有人敢傷寡人的孩兒半分!”

景辛聽到一聲低哮。

“不會再有人敢傷我半分!”

眼淚潰堤傾湧,她額頭觸碰到桌案,戚慎這是躲在桌子下面。

她抱緊了他身體,這是他的安全領域嗎?墻壁上有一個洞口,只有甜寶的小拳頭大小,光就是從這裏漏入的,而從這裏也能望見庭院,望見宮墻四方的夜空。

這是不是戚慎童年時候被虐待後的安全領域?他幼年時到底受過多少虐待?!

“沒有人再敢傷害你,我也決不允許有人傷害我的孩兒與你。”景辛放柔聲音,溫軟說,“我們回宮去看孩子好不好?”

“外有惡人。”

“惡人已經不在了,你剛剛都教訓了他們。”

戚慎呼吸一促,怔了許久:“是,寡人砍了造謠之人的腦袋,他們該死,他們不認罪!”

“我知道,我們先回宮好不好,去看甜寶。”

她聽見戚慎終於漸漸平穩的呼吸,他似是終於恢復如常,但握緊了她手腕。

“稚子何辜。容嘉剛剛出生,什麽都不懂,要給一個嬰兒冠災星之名,不該是一群大人可笑,不該是大人的罪孽?”

“是啊,我們的孩兒沒有錯,所以我們回宮去幫孩兒找出背後的真兇好不好?”

戚慎輕輕點了下頭。

景辛看不見,但感應到了,拉起他手掌準備爬出桌底。

他忽然拽住了她:“看見月亮了麽?”

景辛停下,重新埋入他胸膛,透過這個狹小的洞口望向外頭。

一團烏雲遮擋著月亮,只依稀被月光暈染,泛著微白。

她溫柔回答:“我看見了,在雲朵裏藏著。”

“我也看見了,有時候是圓月,有時候是彎月,有時候連微光都不曾有,還有些時候風雨會透進來,但是蓋上地毯就不冷了。”他輕笑一聲,嗓音卻無比消沉。

景辛眼淚洶湧,緊緊摟住戚慎。

他怕她擔心,反復回答:“不冷的,真的不冷,地毯也很暖和。”

景辛溫聲哄他從桌底出來,牽著他的手跨出殿門。

外頭只候著留青與成福,兩人跪在檐下,庭院中的屍體也不敢馬上清理。

廊下宮燈搖曳,景辛望見戚慎面頰與眉骨上的鮮血,難以想象剛才他嗜殺時的殘暴。

她想說些道理,卻又無法譴責,也啞然失聲。

戚慎瞧見了她衣襟上的鮮血,眸色陰沉:“為何有血,你受傷了?”

“不是,是宮人的血。”

“宮人?”戚慎詫異望著她,順著她的視線回過頭,望見了檐下橫躺的宮人屍體。他極震驚,似乎沒有料到宮人之死,回眸望著她眼眸,在她流淚的眼中終於明白這些都是他殺的。

可他殺的都是迷信方術的老頑固,他們出口惡毒,詛咒一個小嬰兒,他揮劍封喉,也要其中拒不認罪的幾個道士來寧翊宮作法驅走他們口中的禍孽。因為道士說一切都是他帶給孩子的,而一切國難也都是孩子帶給子民的。他冷笑不屑,想親眼看人作法,因為他戚慎不信這世間還有法術。

他要親耳聽這些人認錯求饒,要親手為孩子殺了這些惡人。可他沒有想殺宮人,他沒有。

目光穿透景辛頭頂,他望見門檻上的屍體,是他禦前的宮女。

他緊握了拳頭,羞憤,愧疚,暴怒。可是他不敢說出這些情緒,他怕她不信,這世間所有人的命都是天子的,他予奪生殺,即便是錯殺任何人都沒有過錯,所以誰會相信他心裏愧疚,他愧對無辜。

他答應過她不再亂開殺戒,他還是失信了。輕啟薄唇,他終究還是沒有吐出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