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手帕

養心殿內,國師被迎面而來的桃木劍嚇得驚魂未定,兩股戰戰。好在道袍寬大,正好遮住了他發抖的雙腿。

榻上的聖上回過神,面帶焦急,連腰身都立起了一些,瞧著神情呆滯的國師,忙問道:“大師可有傷著?可需要傳太醫?”

周顯恩眼神往一旁移了移,沒有開口,嘴角卻是慢慢擠出一絲笑,帶了幾分嘲諷的意味。

國師但見殿內的人都將目光投向了他,又聽聞聖上的話,這才從剛剛的驚險中清醒過來。他仰起脖子,手中拂塵一甩,若無其事般闊步往前走著。

背後卻是汗濕了一片,風一灌進去就冷得他脊背上起了一層疹子。但面上依舊一派風輕雲淡。

他年近不惑,一襲道袍,行動間如雲浮動。面相生得儒雅隨和,只一雙吊梢眼略顯違和。他淡然地行至大殿中央,彎腰向榻上的聖上行禮:“陛下聖安,貧道並無大礙,勞煩陛下關懷了。”

他剛擡起頭,一旁的周顯恩就挑了挑眉,手指敲著輪椅扶手,直勾勾地瞧著他,笑道:“大師無事便好,只怪本將軍傷重太久,這一握劍就手抖。”他眼中笑意漸深,尾音拖長了些,“下一次,您可得離遠些,當心被我割了喉。”

國師略微低著頭,掩住眼中閃過的一絲狠厲,隨即不冷不淡地道:“貧道命數自有天定,非人力所能左右,今日也必是有驚無險,大將軍無須在意。”

周顯恩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身子往回靠了靠。挑了挑眉,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大殿內岑寂了一會兒,那柄桃木劍明晃晃地插在柱子裏委實不大合適。小火者欲上前拔出插在柱子中的桃木劍,試了幾次,臉都憋紅了也沒有動它分毫。無奈其何,只得喊來了門口的侍衛,這才將它拔/了出來。

小火者低頭彎腰,將桃木劍捧在手上,恭敬地還回了周顯恩的手裏。

他接過桃木劍就放在了手裏把玩,這回倒是沒有再舞劍的意思。只是隨意地用手指撫過上面的紋路,光滑沒有毛刺。

一旁的國師眼瞼微跳,雖依舊一副飄然若仙的姿態,靠近周顯恩的那半邊身子卻是時刻僵硬著。

榻上的聖上掩嘴咳了咳,也放松身子坐實了,兩手撐在膝上,問道:“大師昨日夜觀星象,可是瞧出了什麽指示?”

國師沒開口,只是瞧了瞧一旁的周顯恩。聖上了然,隨即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顯恩不是外人,大師盡可直言。”

國師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佛塵壓在臂彎裏,猶豫再三,正欲把準備好的說辭抖出來。

聖上的手也下意識地攥緊了膝上的衣擺,目光灼灼地盯著國師。

國師薄唇輕啟,余光一掃,卻見得周顯恩手拿著桃木劍,一手撐在側臉,好整以暇地瞧著他。因著他身形攏在陰影裏,連嘴角意味深長的笑都帶了幾分陰冷。

他的聲音頓了頓,話就卡在嗓子裏卻吐不出來了。看樣子周顯恩定然是知道到了他今日要同聖上提及立儲之事,這才趕了過來。他微眯了眼,他身邊的人得清理一下了。

聖上似乎一直在等他開口,見他半晌不語,唯恐驚擾了天機,卻也不敢催促他。

國師略低著頭,周顯恩的目光就冷冷地落在他身上,如芒在背。看來他今日就是特意來這兒示威的,這個病鬼,就算是坐上了輪椅,看來還是不可小覷。

他只覺得胸口那道結疤的劍傷又要開始隱隱作痛了。思及此,眼中又浮現出一絲怨毒。

當年的周顯恩便是個不可理喻的瘋子,當著聖上的面也敢提劍要殺他。若不是他父親老威遠侯拉著,那一劍怕是就要刺穿他的心口了。

如今他一個將死之人,發起瘋來恐怕只會比以前有過之而無不及。剛剛那把桃木劍,不需要多想,就知道是他故意而為之,想給他一個下馬威。

左右他提了立儲一事,聖上也未必會聽。這位陛下雖信任自己,倒也不至於糊塗到把立儲一事都寄托在占蔔之上。而且周顯恩還在一旁,這事說出來也難辦。

如此一來,他倒沒必要在這些小事上得罪了周顯恩,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國師嘴角含笑,不冷不淡地道:“貧道夜觀星象,陡覺得紫辰星雖光芒黯淡,尚且無人可掩蓋其光華。陛下所問之事,怕是得等一個變數,方可下結論。”

聖上一聽紫辰星光芒還在,眼中浮現一絲凝重。沉吟了片刻,才移開了話題:“不知國師所言變數為何?”

國師掐指算了算,眉頭緊蹙,緩緩道:“只隱約窺得是在近些年現身,應當是您的貴人。其余的還等貧道再行推衍。”

說罷他便閉了閉眼,似乎是因為窺探天機而略顯疲憊。

聖上一直低著頭沉思,周顯恩則把玩著手裏的桃木劍,似乎並不關心他們所言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