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吃魚

入夜,秦風披著一身風雪匆匆回來了,因著天色晚,連他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不清,唯有頭頂那盞高懸的紅燈籠被風吹得四晃。

周顯恩就坐在木門後面,身形攏在陰影裏。

秦風低頭回道:“爺,今兒下午夫人回來的時候,確實衣裳上帶了血。我去查了,沒有闖進來什麽可疑的人。不過……”他拖了拖尾音,斟酌了半晌才道,“聽說三少爺院子來了好些個郎中,說是出門的時候遇著劫匪,被人砍了手。”

這個三少爺一貫是個流連煙花之地的紈絝,平日裏仗著周家的勢,沒少幹些見不得人的齷齪事。不過周顯德的身份特殊,可能還跟謝寧的清白扯上了關系。他便只是提了一句,剩下的話沒有再說了。

周顯恩沒說話,只是眼中陰霾漸重。他這個三弟是個什麽東西,他最清楚不過了。荒淫無度,一個扶不起來的草包罷了。不過是仗著他的勢,在外作威作福。他真的以為他不會懲戒他麽?

周顯恩放在輪椅上的手指慢慢收攏,直至指節泛白。

謝寧身上帶著血腥味,她說自己是殺了一條魚?可惜,那是人血的味道,她一定是出手傷了人。周顯德對她做了什麽,可想而知。

他危險地眯了眯眼,這些人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從今日起,你去暗中跟著謝寧。”他沉聲片刻,復又道,“誰敢對她不規矩,直接動手。不管是誰,都給我往死裏打。”

院外的秦風應了聲,便悄然退下了。四面風雪更盛,落在輪椅上。周顯恩盯著那片散雪瞧了一會兒,目光漸冷,擡手便拂落了。

快近年關,府裏都忙了起來。

常老太君也時常邀著府裏的人去辦宴。謝寧陪著應酬了一圈,至午膳時才回院子。還沒等到門口,就聞著了一陣香味。

她推門進去的時候,周顯恩就坐在桌案的內側,見著她回來,也沒搭理她。只是將目光隨意地放在桌上的幾盤菜式上,並未動筷,像是在等著她一般。

“將軍。”謝寧同他打了聲招呼,一面解著鬥篷,一面也移步坐下了。只是見著桌上擺著的菜式時,愣了愣。

清一色的全是魚,煎炒煮燜炸,足足做了七八盤,只要是這個時節能買著的魚,幾乎都在這兒了。

謝寧擡眸瞧了瞧他,有些疑惑,平時也並不見他喜歡吃魚啊。

周顯恩還是沒說什麽,擡了擡銀筷,隨意地道:“用膳吧。”

說罷他就夾了一塊魚肉,細致地挑著刺。

謝寧點了點頭,也拿起了銀筷,還是沒忍住問了問:“將軍今日怎麽讓廚房做了這麽多魚?”

周顯恩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不緊不慢地挑著魚刺,復又擡眼瞧了瞧她,嘴角隱隱帶笑:“你昨天不是殺了條魚麽,這魚都殺了,還不得做來吃麽?”

說罷,他就將剛剛挑完刺的魚肉夾到了她的碗裏,眼裏還帶著幾分意味不明的笑。

謝寧執著銀筷的手一頓,瞧著他送來的魚肉,半晌下不去筷子。她微微垂首,眼裏有些疑惑,他平白無故做這麽多的魚,說的話也像另有所指。他是知道了周顯德的事麽?

可瞧著他低著頭繼續挑魚刺去了,似乎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她也便沒去在意了,只是輕輕“嗯”了一聲,就開始動筷了。

屋子裏又安靜了下來,兩人慢條斯理地吃著魚。可魚實在太多了,謝寧夾了幾口便擱下了筷子。

“將軍,我吃好了,您且慢用。”

說罷,她便起身了,正欲出門去,就聽得身後傳來一道冷冷的聲音:“你沒什麽要跟我說的麽?”

謝寧步子一頓,慢慢轉過身,疑惑地問道:“將軍是指?”

周顯恩擡眼瞧著她,見她一臉茫然。他忽地別過眼,將手中的銀筷隨手擱到了一旁。又用備好的濕帕子擦了擦手,就推著輪椅往書房去了。

他頭也不回地道:“你去吩咐廚房的人,從今日起,只做魚。”

吃到她認錯為止。

謝寧瞧著他的背影,肩頭沉了沉。他是生氣了麽?可他又為何生氣?總不可能是因為她瞞下了周顯德的事才對。

有那麽一瞬間,她是想告訴他,告訴他周顯德的事。可她沒有證據,她不知道他會不會相信自己。或者說他信了,又會如何。

一個是他的弟弟,一個是不情不願娶回家的夫人。她沉了沉眼眸,頗有些頭疼。

最近的事實在太多,從謝家回來,她心裏就堵著一塊大石頭,現在周顯德的事情也還沒有解決。

如果可以,她想自己去想個法子解決這個麻煩,讓周顯德不敢再來找她,否則她砍了他一刀,他便是對她沒了那些歪心思,也會尋機來報復她。她不能坐以待斃。

她低垂著眉眼,凝神忖度了好一會兒。直到小腿站得有些酸軟了,她才轉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