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暗疾

入夜,謝寧躺在軟榻上睡得正沉,忽地耳畔像是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咳嗽。她皺了皺眉,可那咳嗽聲不僅沒有停,反而越來越清晰。

她心頭一驚,這分明是周顯恩的聲音,頓時沒了睡意,連外衣都沒有顧得披上,就跑去了床榻旁。

“將軍……將軍?”她接連喚了幾聲,回應她的只有時斷時續的咳嗽聲。她再也顧不得其他,伸手便掀開了幔帳。

周顯恩臥在床榻上,咳得身子都在顫抖。借著月光謝寧才看到他慘白的臉,額頭全是細密的汗珠,似乎在忍耐著極大的痛苦。

“將軍,你怎麽樣了?”謝寧慌亂地伸出手,她不懂醫理,便不敢碰他。

正在她不知所措時,周顯恩艱難地睜開了眼,見到她的一瞬間眼神有些慌亂,隨即將頭埋得更深了。他壓著悶哼開口:“誰讓你過來的,回去睡你的覺。”

謝寧哪裏聽得進去他的話,滿腦子只有他痛苦的神色,她喉頭一動,急忙道:“將軍,我這就去尋大夫來,你且忍一會兒。”她說罷就轉身要走,手腕卻猝不及防被人握住了。

“站住!”周顯恩剛剛說完就劇烈地咳嗽了起來,握著她的手也沒有多大的力氣。她正要掙脫他的手去找大夫,鉗制在她腕上的力道卻忽地一松。

周顯恩翻過身趴在床沿,肩頭不住地聳動,還沒等謝寧挪動步子,便聽得他悶哼一聲,生生嘔出了一口血。鮮血就順著床沿淌下,落在地上怵目驚心。

“將軍!”謝寧低呼出聲,見他疼成這樣,鼻頭一酸,連聲音都帶了一絲顫抖,“我……我現在就去給你找大夫。”

周顯恩喉頭微動,壓著將要冒出的血沫子。他虛弱地擡起眼簾地看向謝寧,聲音也沒了平時的寒意:“該做什麽就去做什麽,只當沒有看見。”

“可你這樣不讓大夫來怎麽行?再硬撐下去會出事的。”謝寧眉尖緊蹙,連聲音都帶了幾分急切。

“我說了,不用你管,你也別去找什麽大夫。”他剛剛說完便弓起身子咳了起來。他咳得厲害,像是要喘不過氣一般。

謝寧急忙為他拍背順氣,心頭一陣慌亂,他這樣必須得找大夫來看看,可他卻一再攔著不讓她出去叫人。她拿不定主意,直得定定地看著他:“將軍,就算你不讓我找大夫,可你總得告訴我,我該怎麽做才能幫你啊。”

周顯恩一直低著頭,意識漸漸模糊,連她的聲音都聽不清了。鮮血從緊咬的牙關滲出,他艱難地擡起手指向了床尾的輪椅:“藥在暗格裏,別讓任何人進來。”

他每說一個字都像是扯著五臟六腑一並疼,聲音已經輕得快要聽不清了。

謝寧慌亂地應了一聲,急忙起身去了輪椅處,因為走著太急,差點被桌椅絆倒。她顧不得小腿被桌腿撞得生疼,只是顫抖著手在輪椅上摸索著,終於在扶手裏側摸到了一個格子。

她將格子內的藥瓶拿出,取了藥丸就急忙遞到了周顯恩的唇邊喂他服下了。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她不知這一顆小小的藥丸是否真的這樣有效,可她又怕開口吵到他,直到看到他緊蹙的眉頭松開了一些,她一直提著的一顆心才終於落下了。

身上如同刀割般的痛楚慢慢淡去,他的意識也越來越混沌。眼前謝寧的身影模糊成了無數的虛影,只能見得她臉上焦急的神色。他皺了皺眉,她不是應該害怕才對麽?

最後意識快要渙散的時候,輕輕推了推她的手:“去睡吧……瞎擔心什麽,我又不會死。”

只是活著的每一日都生不如死罷了。

他忽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自嘲。終是闔上了眼,仰面向前倒去。謝寧急忙伸手扶住了他,他的下巴就擱在她的肩頭,似乎是睡著了。

屋內早已是一片漆黑,安靜得只剩下他輕微的喘息聲。謝寧輕輕將他的身子放到了床榻上,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入手滾燙。急忙起身去取了一盆涼水。用手帕蘸了些涼水,給他敷在了額頭上。又小心翼翼地擦去了他嘴角的血漬。

他雖然睡著卻眉頭緊蹙。清冷的月色潑灑在他的臉上,映出一片蒼白,連唇瓣都失了血色,只有胸膛因為痛苦而劇烈起伏著。

謝寧眸光一黯,給他捏了捏被角,便端過水盆,用帕子將仔仔細細地將地上的血跡都清理幹凈。做完了一切,也不敢合眼,生怕她一睡著,周顯恩就出了什麽事。

濃重的血腥味漸漸散去,周顯恩的神色也緩和了很多。她不知道他這樣的病狀是何緣由,可他不想讓旁人知道,甚至連大夫都不願去請,一定有他的原由。她也只能聽他的話,安靜地守著他。

烏雲蔽月,連半點星子都沒露出來。院墻外更夫一聲一聲地敲著梆子,哐哐作響,漸行漸遠。

第二日,周顯恩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曦光就透過窗戶灑在他身上,有些刺眼。他擡起手指擋在眼前,卻觸到了一塊還有些濕潤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