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眼熟

呂康三十五歲中狀元,其後平步青雲。

池韞記得,先帝很喜歡他,經常召他伴駕,許多詔書,都出自他手。

新帝登基,應該不影響他才對,怎麽突然跑來教書了,他的官職呢?

戴嘉插嘴:“他在丁憂啊!”

池韞轉頭看著他。

戴嘉摸摸頭:“我聽家裏說的,呂先生老母去世,所以辭了官。現下剛回京,是我們山長請他來兼課的。”

“原來是這樣。”

台上的呂康講完了經義,說道:“今日給諸位留一份功課。子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他停頓了一下,眾學子已經在心中構思一篇文章,卻聽他慢悠悠續下去,“以此為題,你們可做文章,可寫詩詞,甚至畫畫,盡可隨意,哪怕不交也無妨。”

說完,抖抖衣袍,下台去了。

學子們鼓噪起來。

“聽說呂先生要收弟子,莫非這就是考驗?”

“那肯定要交啊!不過,寫什麽呢?”

“這樣的題目,一般用來寫文章。”

“但是寫文章的人肯定最多,就不出眾了!”

池璋思索道:“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這是要把君子和小人對立起來嗎?文章我倒是會寫,不過是不是太流俗了?”

孔蒙和戴嘉都是一臉懵。戴嘉是貴公子來蹭書院名聲的,功課本來就不太行,孔蒙純粹就是腦筋太直,轉不過彎來。

不遠處,池琰與同窗熱烈討論著,好像已經有腹稿了,說笑著錯身而過。

路過他們四人,不屑地扔過來一個眼神。

池韞問:“大哥功課很好嗎?”

池璋悶悶地答:“比我好一點。我只能勉強擠在甲等的行列,有時候還會掉到乙等,大哥很少掉乙等,先生也說他考中的機會比較大。”

池韞點點頭,難怪池琰看他們四個,一副看學渣的表情。

戴嘉指著水邊的涼亭說:“好熱,我們去那邊討論吧?”

書院沿湖建有長亭,走下來得有兩三裏,像這樣的文會,往裏頭擺上桌椅,添上筆墨,既涼爽又雅致。

隨意找了個角落,池璋三人便熱鬧地討論起來。

池韞伸手撥了撥沁涼的湖水,打斷他們:“我有一句,你們可願聽聽?”

三人將目光投了過來。

池韞說:“呂先生的出身,想必你們都有耳聞。他原是鐵匠,起於市井,故而,他對草民的處境感同身受。如果你們的君子小人,僅以身份來區分,他一定不會認同。”

池璋愣了一下,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要以品德來區分!有教無類!”

有了破題的思路,三人很快打好了腹稿,各自取了筆墨書寫。

池韞也取了一份,池璋順便看了眼,發現她在畫底稿,隨意幾筆,栩栩如生。

她畫的市井百態,蜿蜒的長河,跨河的大橋,橋上的行人,路邊的攤鋪……遠處還有農夫耕田,孩童牧牛。

池璋暗暗驚嘆,沒想到大妹居然還是個丹青妙手。不過,他的心思都在文章上,也只是這麽一嘆,就專注寫文章去了。

池韞畫得飛快,只一會兒就完成了。

等墨跡幹的時候,她擡頭掃了眼,忽然目光一頓。

湖面掠過一葉輕舟,舟上的人隱約就是……

……

樓晏隨手采了一朵荷花,遞給對面的人。

呂康哈哈一笑,說道:“小師弟,香花當贈美人,給我這個粗漢子,可就浪費了。”

樓晏道:“那我不如自己留著。”

呂康煞有介事地欣賞一番,說道:“確實,你這容色,可不就是一等一的美人?”

這要換個人,可能會生氣,但樓晏只是扯了扯嘴角。

在書院的時候,師兄們就愛拿他開玩笑,習慣了。

“師兄扶靈回鄉的時候,我自身難保,沒來得及問。”樓晏說,“當初你要丁憂,新帝有意奪情,為何不留下來?現下快三年了,朝中形勢大變,想要起復,可不容易。”

他問得直接,呂康也答得坦率:“當時不敢留。”

“為什麽?”

呂康笑笑:“怕留不住命。”

樓晏神色微動:“師兄的意思是說,你留下來會被清洗?可現今這位陛下,對你頗為贊賞……”

“沒有用的。”呂康搖頭,“有人暗中磨刀霍霍。”

樓晏若有所思。

他又續了一句:“你當初進京的時機正好,清洗已經過去,新帝急著培養心腹。接下來,你也要小心了,幕後黑手回來了。”

樓晏想了想,他指的是——康王府?

呂康將那朵荷花插進花瓶,吩咐:“回岸上去,我的學生們,應該要交作業了。”

……

見呂先生的船回來,已經寫好文章的學子們,活像一只只被捏住脖子的鵝,伸長腦袋往那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