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想說蠢就說

池韞一邊吃著奶糕,一邊聽旁邊幾個書生爭論。

爭的是“微風X細柳,淡月X梅花”,這中間填的應該是什麽字。

他們談得熱烈,甚至連附近修整桃樹的花農,都駐足聆聽。

這讓他們暗暗得意。

連花農這樣的底層小民,都被內容吸引,可見談得精彩。

其中一個道:“自然是微風搖細柳,淡月映梅花。”

立時有人贊同:“這個搖字用得好,前者動,後者靜,動靜得宜,相映成趣。”

也有書生大搖其頭:“崔兄填的這兩個字,只能說是不功不過,平平無奇,未免缺乏美感。”

崔書生不服氣:“莫非盛兄有更好的主意?”

盛書生說:“我看不如用舞字,微風舞細柳。至於後一句,就用隱字,淡月隱梅花。”

眾人將這句詩在心裏念了幾遍,果然比上面那個更添美感,紛紛贊道:“好!舞字十分精髓,以人寫物,一聽便想到美人起舞的裊裊之姿。”

“這隱字用得更妙,月色皎潔,連梅花都隱於其中。妙極!妙極!”

眾人意見達成一致,那崔書生念了兩遍,也甘拜下風。

——哪怕自己寫不出精彩的詩句,總是會鑒賞的。

俞敏見池韞搖了搖頭,便問:“你覺得不好?”

池韞剛要開口,那邊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幾位公子,這舞和隱兩個字,也不是太好吧?”

詩會有意思的就是爭論。

文無第一,再好的文章都有人不認可。

眾人興致勃勃,向發聲之人看過去。

下一刻,卻是鴉雀無聲。

說話的,是那個旁聽的花農。

片刻後,說出“微風舞細柳,淡月隱梅花”的盛書生不鹹不淡地說:“原來現在的花農,都會作詩了嗎?靈山縣果然是天子腳下,文風大盛啊!”

旁人就沒這麽客氣了,說道:“怕是聽了幾次詩會,就以為自己會作詩了吧?”

這花農身上褐衣,腳下草鞋,一張臉曬得焦黃,皺紋遍布,剛剛在幹活,還沾了泥土,開口談詩論詞,不免讓這些書生覺得好笑。

讀書要是這麽容易,讀書人哪來這麽高的地位。

“幾位公子……”

他還沒說完,就被人截斷了:“這位老丈,你還是給桃樹松土去吧!”

“我……”

“就是!你便是聽得多了,也未必能明白其中的意思,這作詩哪是那麽容易的事。”

連接受到嘲諷,花農心中生怒,說道:“公子們也不怎麽會作詩,難怪只會欣賞這句!”

前面還只是冷言冷語,花農這麽說,這些書生們也不客氣了。

“我們不會作詩,你會嗎?”

“地裏刨食的泥腿子,也想教訓我們?”

“走走走!別打擾我們的詩會!”

有人想將他推開,可花農日日地裏幹活,力氣又豈是書生可比。這一推,花農沒動,倒是自己站不住,往後跌了兩步。

此人臉上掛不上,幹脆惡人先告狀,先嚷了起來:“怎麽,你還動手?”

書生們圍上去:“好大的膽子!我等有功名在身,豈是你這小民可以冒犯的。”

“說不過就動手,真是刁民!”

俞敏忿忿道:“這些書生怎麽回事?便是人家說得不好,也不用這樣兇神惡煞吧?”

池韞眉頭大皺,卻聽耳邊一聲大喝:“你們幹什麽?”

擡頭一看,是俞慕之。

俞慕之上前扯開這些書生,怒道:“虧你們還是聖人門生,讀了那麽多年書,就會欺負小民?聖人言,有教無類。花農怎麽了?說得不好可以教,說都沒說就嘲笑別人。就你們這樣,還指望以後教化一方,為民做主?趁早拿根褲帶吊死,省得以後當了官禍害百姓!”

池韞啞然。

當初醉太平挺身而出,就知道這俞二公子頗有正義感,不想這次又進化了。上次讓樓晏說得啞口無言,這次以一對多,卻戳得又毒又準。

讀書,不就是為了當官麽?官都沒當上,就先欺負百姓了?

書生們先是一靜,隨即反應過來,不服:“兄台怎能信口汙蔑?我們好好的詩會被打斷,都沒找他的麻煩,只叫他走,有什麽問題?”

“看你穿得體體面面的,怎麽也不講道理?”

“是他說不過便動手,你倒來指責我們?”

俞慕之冷笑:“一個個人模人樣的,倒跟沒長眼睛似的。是他先動手的嗎?明明是你要推人家,卻因為體弱險些跌倒!年紀輕輕的,卻不如一個老人家力壯,平時是不是沒練騎射?君子六藝都不學好,教訓起別人倒是理直氣壯!”

“你……”

俞敏掩了面,向池韞致歉:“我這二哥,向來沖動,讓你見笑了。”

池韞卻道:“二公子心如赤子,真摯純善,有什麽好笑的?該感佩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