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城主府內有專門的藏書閣,書籍種類包羅萬象,這似乎是專門用來展示、方便尋找的,裏面暢通無阻,沒有任何禁制。

祁沉星正在第三層。

他手中是一卷五行道的總論書籍。

五行道又可稱五行術,包含五行陣和蔔算兩個大的門類。前者的衍生物是陣法,雖然陣法一類的簇擁者從不承認,但五行修士總以“名字相像”、“陣與陣相通”這樣的原因,將陣法劃為五行道的下級衍生;後者的衍生物是風水、算命,這倒是無可爭議。

真正的蔔算不同於簡單的測算。

數百年前的東境之地,有一小國正面臨被毗鄰兩大國吞吃的命運,一位遊歷的五行修士經過此地,以半國財富要求,說自己可以為這個小國進行測算。當時的皇帝已經是窮途末路,破罐破摔地答應了。

那位五行修士告訴皇帝,皇後生下的第一個男孩,會帶領臣民一統天下。當時皇後即將臨盆,皇帝滿懷欣喜,生出來的卻是一位公主,皇帝大感受騙,驅逐了這位五行修士。

六個月後,城破國亡。

皇帝被敵國將領斬首示威,輪到皇後,卻發現她腹中有孕,按照敵國的習俗,不殺孕婦,便暫且將皇後關押。

二十五年後,天下歸一統,稱帝的正是當初那個僥幸逃脫一劫的胎兒,即是現今大耀國的開國皇帝,誠淵帝。

誠淵帝登位後,將這件事專門記載在史書中。

在那之前,五行道十分小眾,可以說是岌岌無名,這之後聲名鵲起,修士陡增。

五行道有一個準則,即是此生唯一。死去的人可復生、可重現,不可轉世,所有的事情都會在這一世內結束。因此,他們分外不相信因果循環。

祁沉星放下書,往下走。

他想:如果有人通過蔔算,測出了一個還未出生的人氣運絕佳,即便五行道目前還沒有研究出搶奪氣運的法門,但憑借他們的觀念,會不會去盡力一試呢?

肯定不會是厄運,否則新任的赤炎城主不會想將城主夫人帶回去,必定是有利可圖才會大費周章。

一道微啞的聲音從階梯下距離傳來:

“誰在那裏?”

祁沉星走下最後一級階梯:“溫姑娘。”

“……噢,是你。”

溫顏的腳步停下,嗓音較平時多了幾分倦怠,“大晚上你不去睡覺,反而來看書,難怪你懂得多。”

大概狀態不好,這句話聽上去既沒了熟悉的囂張,又不算是真心實意地在誇贊,成了一種不上不下的別扭。

第一層的燈被全部熄滅。

為了保護書籍,藏書閣建造嚴實,屋外的月光照不進來,此刻熄了燈,一片漆黑。

祁沉星問:“溫姑娘為何不點燈?”

溫顏:“我樂意。”

屋內重歸寂靜。

過了一會兒,溫顏開口:“你之前在看什麽書?”

“五行道相關。”

溫顏:“為何看?”

“有些興趣。”

兩人的對話何止是不痛不痛,簡直是無趣至極。

若非溫顏還算了解祁沉星這人一貫沉悶冷淡的性子,絕對會認為這是在敷衍。溫顏也想不到,祁沉星就憑得到的訊息,竟然能拼湊出一個無限接近於事實的猜測,他只是想當然地想起了他們在萬千境中見到的五行陣。

祁沉星既然在陣法上有天分,對五行陣感興趣也沒什麽說不通的。

溫顏站在原地沒動,用一種區別於白日、懶散又隨意的語氣道:“五行道不無可取之處,但許多原則與正道不符。譬如道修,最重因果循環,五行道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正道修煉講究從內發掘、求問天地,五行道卻行奪取、掠殺之道,更偏向於魔域那一套。你看歸看,莫要初涉道途,便被迷了心智。”

祁沉星嗓音平靜,於黑夜中半點不驚擾,反讓人身心不自覺的放松:“奪人氣運終不可行,若是這氣運值得奪取,擁有者本身就該以更強姿態反擊,不讓人有可趁之機。”

溫顏沉默了會兒,道:“正是。”

他說完,頓了頓,腳步在原地附近踱了兩步,又停下:“你說話簡潔得幾乎輕率,我卻偏偏聽著十分順耳,真是奇怪。”

不如說,簡直是正正說在了溫顏的心坎上。

溫顏從出生起,有一段時間是沒有見過父親的,全由母親一個人養著。

溫知銳對莊思茵十分愛縱,那時莊思茵剛生產,表現出不太好的情緒,溫知銳生怕她不高興,就全由她性子來。莊思茵將溫顏打扮成女孩子,對外告知也是女孩子,她一貫溫順可人,溫知銳自然不會懷疑她要在這種事上撒謊。

此舉源頭是一次蔔算,莊思茵是五行修士中極為少見的天才,蔔算尤精,她算出若生男孩,必定能成為一統四城之人。

若只是有這個結果,悄悄藏在心底也不會有事,偏偏赤炎城中又出了一位精於蔔算的天才,是當時的赤炎城主、莊思茵的爹所收的弟子。不知出於什麽心態,這人拿到了莊思茵的生辰與一束頭發,同樣蔔算出了這個結果,一並告知了老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