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陳屹也在這聲“好久不見”當中回過神,收起眼裏的驚訝,其實這九年裏他並非對她毫無所知。

李執每年春節的朋友圈偶爾會出現她的影子,關於她的去向他也知道個一星半點。

知道她回了以前的學校復讀。

知道她是第二年的理科狀元。

知道她去了北方的城市學醫。

……

斷斷續續的消息不足以拼湊出一個對她的完整印象,但也不是全然不知的陌生。

陳屹舍掉了那些禮尚往來的寒暄,重提之前斷掉的話題:“剛才送過來手術的那一批士兵,現在怎麽樣了?”

阮眠摁了下筆帽,這是她工作時的小習慣:“都還在手術室搶救,具體情況要等醫生出來才知道。”

陳屹眉頭微蹙,還沒來得及說話,被領導叫過去說話來晚了一步的沈渝從外面急匆匆跑了進來:“陳屹,小周他們怎麽樣了?余指導那邊——”

他說這話時也看到了站在陳屹對面的女醫生,一開始沒認出來,幾秒之後,沈渝睜大了眼睛,語氣驚訝:“阮眠?”

原以為他鄉遇故知遇一個已經夠巧了,阮眠沒想到還有第二個,她放下筆,輕笑:“是我,這麽巧,你也在這兒。”

沈渝嚯了聲,看看她白大褂上的名字,又看看她人,搖頭嘆道:“你怎麽當醫生了啊,你以前不是搞物理的嗎?”

阮眠已經很久沒聽人提起過去的事情,乍一被揭開那些塵封的過往,記憶像是被開了閘,如潮水般湧出來。她心跳抖了一下,手指無意識扣著病歷板邊緣,語氣卻是平常:“後來不是競賽沒拿獎嗎,就不想走這條路了。”

沈渝以前就是插科打諢的性格,年紀漸長性格卻不見穩重,言語裏依舊帶著過去的影子:“害,有底氣的人講話就是不一樣,我當初就可納悶了,你一個女孩子怎麽能把理科學的那麽好,要知道在你來八中之前,我可是把陳屹當神一樣供著的,可惜後來你來了,他就被我從神壇上拉下來壓箱底了。”

“……”

阮眠下意識看了眼陳屹,大廳內明亮的光線攏著他挺拔的身影,那張臉在光亮下格外的英俊,三庭五眼端正到叫人挑不出一絲差錯,哪怕灰塵仆仆也壓不住那一身的氣度不凡。

臉部輪廓比起高中時期的清瘦,線條變得淩厲許多,棱角被歲月打磨,也變得更加清晰和成熟,多了些以前沒有男人味。

只有那雙眼睛,和記憶裏如出一轍。

她悄無聲息地收回視線,擡手往旁邊指了下:“手術室在那邊,你們可以去那邊等著,有什麽需要也可以跟我們說。”

“行嘞。”沈渝勾著陳屹的肩膀往前走,手往下摸到他胳膊上的黏膩,拿過來一看,都是血。

他忍不住爆了句臟話:“我草!你受傷了怎麽不說啊?這麽挺著算什麽回事?”

陳屹也像是剛反應過來,偏頭看到左邊胳膊的袖子破了一塊,布料已經被血浸透。

他笑沈渝的大驚小怪:“這麽點小傷,你至於嗎。”

“放你媽的狗屁!廢話那麽多。”沈渝罵罵咧咧,讓林隋他們幾個去手術室那邊等著,自己又走到就診台這邊:“阮眠,能幫下忙嗎?陳屹胳膊受傷了。”

阮眠從病歷本上擡起頭,對上陳屹往這裏看過來的視線,壓下心裏的慌亂,將筆放回口袋裏夾著病歷本往前走:“好,跟我來吧。”

處理室只留了兩個值班護士,整個醫療中心都是消防那邊臨時搭建的,除了幾間手術室,剩下的房間少病床也少,只有一些情況稍嚴重點的會留在裏面休息,等到隔天再被移送至災區外的醫院。

陳屹和沈渝跟著阮眠進去的時候,原先躺在病床上的於舟還要起身給他倆敬禮,被阮眠一句話給懟了回去:“要想傷口裂開,你就繼續動。”

於舟躺回去也不是站起來也不是,只好求助的看著陳屹:“隊長……”

陳屹走到床邊撩起他被剪碎的褲腳看了眼,紗布上還有血滲出來,他伸手拍了拍於舟的肩膀,安撫道:“沒事,聽醫生的吧。”

“是!”

另一邊,阮眠已經讓護士準備好清理工具,等陳屹走過來,她讓他坐在桌邊的凳子上,垂眸看了眼他兩邊胳膊,問了句:“左邊右邊?”

“左邊。”陳屹脫了外面的外套,裏面是件軍綠色短袖,露出一截結實修長的手臂,靠近上臂外側那裏有一大片擦傷和淤青,擦痕很深,上面還有殘余各種砂石灰塵,血跡斑斕的。

阮眠戴好口罩和手套,先用鑷子幫他把傷口處的砂石撿出來,四周環境設備都很局限,光線不夠強。

她只能挨得很近,溫熱呼吸隔著一層口罩輕輕落在傷口附近,陳屹盯著她的側影看了會,想起剛才余震時她朝著於舟撲過去的那一幕,腦海裏像是有一團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