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太醫為皇上診治的時候,皇後正在殿中哭泣,而惠貴妃的屍體已經梳洗整齊,送進了棺槨。

昨日是情人相聚的日子,卻生了這種使人心碎的禍事。

皇後從小便高傲尊貴,從不肯在外人面前底下頭顱,就算哭得再難看,也不想被人看到。

周攻玉並沒有要進去安撫的意思,拉著小滿要走,卻被她扯住了。

聲音從緊閉的門縫漏出來,淒淒婉婉的沙啞哭泣,聽的人骨頭發酸。她還從未見過皇後這般失態,想了想,還是說道:“皇後只有你了,去陪陪她呀。”

周攻玉回身看了眼緊閉的殿門,問道:“母後待你不好,你可怨恨?”

小滿搖頭:“不喜歡我的人有許多,若都要怨恨,活著未免太辛苦。往後日子那麽長,回想起來,那點不好也沒什麽。可她是你的母後,你不一樣的。”

“我知道了。”周攻玉牽住她的手。“隨我一起去看看她吧。”

推開的殿門的時候,光線從門縫漏進去,照見了沉浮的灰塵。

光線與灰塵中,一身華服的皇後正頹廢地坐在地上,淚痕未幹的臉頰,有一塊明顯的紅印,顯然是被皇上掌摑了。見到自己兒子來,這位強勢偏執的女人,頭一次露出了脆弱無助的表情,擡起朦朧的淚眼看著他。

“阿玉,你父皇他打我……”皇後嗚咽著說完,眼淚又止不住地往下流。

周攻玉蹲下去要拉皇後起身,卻被她哭著抱住了。

“他竟然打我……可我才是皇後,我才是他的妻……方才他還想殺了我……”皇後的發冠歪斜,發髻也淩亂的不成樣子,掛在周攻玉肩上哭得不能自已,毫無儀態可言。

周攻玉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她,像是變了一個樣子,剝去了堅硬的外殼,變得脆弱普通,成了一個需要依靠兒子的母親。以往所見的她時常是威嚴端莊的,也會因為惠貴妃而歇斯底裏,卻沒有哪一次如現在這般。無助地抱著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塊浮木,絕望地哭著向他訴說自己的委屈。

他第一次覺得,母後也是需要他的。

*

周定衡進宮來找周攻玉的時候,面色陰沉到旁人不敢靠近,與從前和顏悅色的他判若兩人。遇見小滿後,他才微微緩和了下臉色,沖她點了個頭,當做行禮了。

“平南王節哀。”

周定衡面色悲痛,又不知該如何言說。

周攻玉從書房走出,喚了他一聲。

“定衡,你進來。”

周定衡的面色“唰”得一下就變了,看上去又氣憤又傷痛,加快步子走向周攻玉,緊握拳頭的樣子讓小滿擔心他會和周攻玉在書房打起來。

望見她擔憂的面色,周攻玉覺得有些好笑,卻還是安撫了一句。“不要胡思亂想。”

等二人留在書房商議的時候,小滿讓人拿著一些送給凝玉的物件離開東宮,邊走邊問白芫:“太子殿下真的不會和平南王打起來嗎?要是打不過怎麽辦?”

白芫已經習慣了小滿奇奇怪怪的想法,還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打起來的樣子,一本正經道:“太子殿下的禦射皆在平南王之上,又有阿肆自小陪伴,武藝自然也不落下風。若是打起來,應當是平南王吃虧。”

小滿“啊”了一聲,面色非但沒有變好,反而更愁了。“那他打了若若的夫婿,若若會不會和我生氣?”

白芫笑了一聲,答道:“奴婢只是說說而已,殿下和平南王都是聰明人,自然不會輕易受人挑撥。”

小滿想了想,又問道:“那他小時候沒有與人打過架嗎?姜馳小時候總是和郭守言打架,還喜歡朝我扔石頭。”

白芫仔細思考了一下,說:“我從前只在暗中為太子殿下下辦事,不像阿肆一般陪伴太子左右,對這些也不甚了解。但聽阿肆說起,太子年幼時也曾與平南王起過爭執,約莫是五六年前了。陛下寵愛平南王,使他自小就有些驕橫,對殿下言語冒犯,殿下不予理會,平南王便先動了手,後來殿下氣急才拿硯台砸了他。二人都有傷,被太傅告到陛下那裏,卻只處罰了殿下一人。”

言罷,白芫又疑惑道:“這些事太子殿下不曾說過嗎?”

小滿搖了搖頭。“你這麽說我才想起來,那時候我還小,記得不甚清楚,他額頭上有傷,來找我的時候都沉默著不說話,問了便說是無意摔傷的,我也沒有多問,想必就是因為這件事。那皇後娘娘呢,他沒有護著太子嗎?”

“聽阿肆說,皇後也責罵了殿下,自此以後殿下再不見與平南王爭執,無論何事都自己承受著,也不和旁人說。”話說到一半,白芫頓了頓。“除了太子妃。”

小滿一梗,忽然就忘了自己想說的話。

她其實能理解當時的周攻玉,就如她拼命學著姜月芙的樣子去討好姜恒知一樣,根本就是無用的。姜月芙和周定衡都是被偏愛的那一個,只是好在周定衡小時候胡鬧,長大後入了軍營變得穩重許多,而姜月芙卻因為程夫人的溺愛一步步走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