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拉大鋸(四)(第2/2頁)

詹台指了指那唯一的一棟磚頭房,說:“這是以前村長的家。老村長大概十年前過世了,他過世之後廖家村就只剩兩三位老人了,我估計用不了幾年,這個村子裏面就再也沒有一個人了。”

小海有些感慨地望著那棟紅磚小樓,說:“老村長的子女們呢?都不回來了嗎?”

詹台意味深長地說:“老村長有兩子一女。兩個兒子都在城裏幫著自家孩子帶孫輩,至於老村長的女兒……他女兒最小,比哥哥們都小上許多。年齡雖然小,但並不受寵。以前在家裏吃了很多苦,兩個哥哥去上學,老村長的小女兒清晨七八點就要起床割豬草。”

“可能是小時候沒受重視,也可能是……其他……”詹台說,“她長大之後也進城了,在紡織廠做女工。她嫁了一個紡織廠的司機,夫妻恩愛,還生了一個女兒。”

小海驀地擡起眼睛。這個故事聽起來,為什麽這麽像他認識的人呢?

小海又一次在詹台意味深長的講述中,嗅到了格外熟悉的氣息:“後來呢?”

“後來啊……很可惜……紡織廠十幾年前倒閉,司機丈夫於是又開了幾年貨運。”詹台垂下眸,“她人到中年生了癌症撒手人寰,不得不離開丈夫和女兒,獨留他們在世間……”

“丈夫為了維持生計,還在駕校當了教練帶學員……女兒正要高考,是最艱難的時刻……”

小海瞪大了眼睛。

再不用詹台說下去了,他的腦海裏已經浮現了黃教練那張沉默寡言的臉。

是黃教練啊!就是不久前才教過姐姐“考駕照”的黃教練啊!

“彎前松油帶輕刹,彎中回盤再加油,就像這樣……”

黃教練的動作幹凈利落,除了教課之外,多余的話一句不說。

茉莉睜著無辜的雙眼,一遍又一遍詢問:“到底油門和刹車怎麽分?”

她一遍又一遍地問,黃教練像中了邪似的,越來越分不清。

終於有一天晚上,黃教練恍惚間看見了一只貓,握著方向盤的手下意識一轉,車身在高速之下猛地偏轉,打著旋狠狠撞向右前方紅綠燈下停著的一輛寶馬車。

寶馬車的司機被撞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灘爛泥,前來調查的警察卻在後備箱裏發現了另外一具被肢解的屍體……

一次“車禍”,黃教練陰差陽錯地救下了他那出落得亭亭玉立的、總在飯桌上玩手機的十八歲女兒。

小海原本以為,這是茉莉特意制造的“巧合”。

而現在,詹台是在說……

“黃教練的妻子,就是廖村長的小女兒?”小海驚訝出聲。

茉莉點點頭:“是……她的名字叫,廖小妹。”

廖小妹,廖小妹?

為什麽廖小妹這個名字也這麽熟悉?

廖小妹和廖花兒又是什麽關系?

小海閉上眼睛,拼了命地回憶。

姐姐講過的……茉莉提到過廖小妹這個人的!

清晨七點,村口廖四福的家門緊閉。隔壁村長的女兒廖小妹挎了筐正準備去拔豬草,看到廖四福家出乎意料緊閉的家門,便好奇地上前推了推,喊:“叔?花兒姐姐?”

破舊的木門惡作劇一樣被吹開了一條縫隙,廖小妹足足愣了兩秒,跌跌撞撞地向後倒去,撕心裂肺地尖叫起來:“殺人了! 殺人了!”

原來是她……發現了廖花兒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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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紅磚蓋成的兩層的老村長家,還是黃泥建成的平房廖四福家,三十年的歲月之後,都是一樣地破落,一樣了無人煙。

小海往前走了兩步,輕輕推開了廖四福家的房門。

“你不怕嗎?”茉莉跟在小海的身後問。

小海微笑,定定看她:“不怕,現在的我最不怕的......就是鬼了。”

前後都有小院,矮矮的一圈圍墻整齊又幹凈,透過門廊,隱約看見後院那棵早已成為枯木的核桃樹。

粗壯有力的樹幹似乎仍能勉強辨認出往日的枝繁葉茂,昭示了房子的主人曾經尊重和熱愛自己的生活。

可是只要他們再往前走兩步,就能清晰地看見,房子裏面處處是被煙熏火燒的痕跡,地上散落著破敗的黃紙符,墻上掛著碎裂的八卦鏡,窗戶被亂七八糟的汙物封得死死的,床上、地上遍是散落的糯米和綠豆。

桌椅板凳、鍋碗瓢盆,原本的家具七零八落所剩無幾,似乎曾有一波又一波人來到過這裏。

“就是為了捉鬼啊。”詹台冷冷說,“差點把房子燒了,把廖花兒從墓裏挖出來挫骨揚灰,就是為了捉那個壓根不存在的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