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風車(一)

大風車吱呀吱扭扭地轉,這裏的風景呀真好看。天好看,地好看,還有一群快樂的小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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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冬天,最容易生病。

小海大病了一場,本來就瘦削的身形更是消瘦下去,巴掌大的孩子臉,竟然能看見鋒利的頜骨。

他安安靜靜靠坐在墻邊的小凳子上,看著桌前玩著泥娃娃的茉莉。

這些天來他更沉默了。以往還能露出的小孩子模樣,現在幾乎再難見到。

對於有的人來說,成長是陣痛。

對於另外一些人,成長是越來越痛。

“姐姐,你這裏總是沒有客人,能開得下去嗎?你有錢嗎?”小海突然開口。

孩子大了,漸漸明白了錢的重要。

“沒客人……對我來說是好事呀。”茉莉回過頭,笑著說:“放心,總少不了你一頓飯。”

她伸手推他:“快,外賣來了,你去拿吧。”

半地下室,本來也聽不見半點敲門的聲音。

小海將信將疑出了門,打眼就看見穿一身黃衣服的外賣員停下了小電驢。

他接過裝著麥當勞的塑料袋,一言不發回了地下室。

“以後初中畢業,我就來你這裏打工好不好?”小海拆漢堡的包裝袋,小心翼翼得像是在拆禮物,“上學太累了,學校裏的那些人我也不喜歡。”

茉莉眸中波光一閃而過,又極快地恢復了自然。

“快吃吧,不是說很想吃麥當勞麽?”她輕輕摸著他的頭發。

到底是孩子,喜歡吃的東西都差不多。

也到底是孩子,苦惱的事情,原本都應該差不多。

那天早上小海起床的時候已經頭暈腦脹,媽媽急著上班,他一貫懂事,再難受也不敢說,強撐著去了學校。

體育課踢足球,他硬挺著跑了兩圈,忍不住趴在操場旁邊的花壇上吐了。

同學都是孩子,最是沒什麽同理心的年齡,嘲笑來得直白又刻意。

小海半跪在操場的花壇邊,捂著肚子,聽著耳邊或尖銳或厭惡的嗡嗡聲,將他議論得好像一塊行走中的垃圾。

他慘白著臉撐著自己站起來,轉身抹一把嘴,就想去拿掃帚清理幹凈自己的那堆嘔吐物。

還是保健老師看不過眼,送了他去校醫院,給了他一杯熱水端在手中。

小海像一抹被放棄的孤魂,孤零零地坐在雪白的床單上,直到手中那杯熱水已經冰冷,還沒有看到他的媽媽出現。

那天下午,他等到窗外能看見夕陽,才等到了被保健老師七八個電話催來的母親。

而她鐵青著臉,領著他回家,卻在門都還沒打開的時候就先兜頭沖他的後腦來了一巴掌。

“知道不舒服不早說!到學校裏去丟我的人!”

她厭惡地看著他,像看一塊早該被扔掉的垃圾。

他默默低頭,一句話也不敢說。

那天晚上他等著她睡熟之後偷偷下樓。

洗頭房的燈果然亮著,房門大開,像有一個人在期待著他的到來。

橘色暖燈,是不是他從來沒有過的家的溫暖?

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會義無反顧地走進來。

何況這不是刀山火海,這只是住了一個年輕姑娘的,有些詭異的小小洗頭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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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海在家裏待了十天,媽媽每天出門匆忙,連唯一的兒子中午吃什麽也不管。

可他也不在乎。

等媽媽出門,小海默默穿好衣服,徑直下樓,總能看見洗頭房裏亮著的暖燈和打開的房門。

茉莉就在這裏等著他,有的時候他們什麽話都不說,只聽著她哼童謠都能度過一整個上午。

能吃飽,不受凍,不必每分每秒都為挨打而擔驚受怕。

一個孩子的要求就是這麽簡單。

“可你病好了,總要去學校的呀。”茉莉歪著頭看他。

小海垂下眼睛,避開她的眼神,放下了手中漢堡,不再吃了。

“哎呀,你這孩子。”她哼了一聲,“忠言逆耳,怎麽一點實話聽不得?就算我讓你留在這裏,你媽也不肯的呀。”

她嘟囔著,撿起盒子裏的雞塊塞到他嘴裏,塞得他連小小的腮幫子都鼓起來。

“我知道你不喜歡你同學……”茉莉笑眯眯的,“不然……我陪你去上學吧?”

小海眨眨眼睛:“你……陪我?”

她鄭重其事點點頭。

小海呆住了:“可是,姐姐你現在已經……多少歲了?再怎麽著,也不能去上小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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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靈街小學最近風靡一種木頭槍玩具,皮筋掛在槍托上當成子彈,砰地一下能彈出去好遠。

李凱華這一陣子在班上是最受歡迎的男孩子,他玩皮筋槍玩得最好,一槍就能精準地打到高高的樹枝上,驚起一樹灰撲撲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