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第2/3頁)

梁遇早有過削弱異姓王,收攏兵權的提議,可惜小皇帝膽色不夠壯,怕因此社稷動蕩,怕被世人詬病。其實眼下那些藩王還不成氣候,這時候不下刀子,等他們招兵買馬根基壯碩了,就會把刀子架在朝廷脖子上。

然而……有時候細想,也只有自嘲一笑,有利家國天下的創舉都得傷筋動骨,小皇帝想安逸,維持現狀最好。後來他便不怎麽過問這事兒了,畢竟江山是慕容家的,興也罷,亡也罷,他管不了那麽多。

秦九安問:“那老祖宗看,是不是該往宮裏傳個口信兒……”

梁遇瞥了他一眼,“皇上正在興頭兒上,你去勸人,皇上不高興了,咱們能高興得起來嗎?”他站起身,擺了擺手裏折扇,佯佯走出了艙房。

海上漂了兩個多月,從北走到南,從春走到夏,不容易啊!邁出艙房,迎面一股熱浪,天亮得發白,即便走到風帆籠罩的陰影下,風裏夾裹的熱也讓人無處躲藏。

梁遇站在甲板上看,因是沿著海岸線航行,隱隱綽綽能看見陸地,對於許久不沾土星兒的人來說,已經是極大的寬慰。他長出了一口氣,兩廣送來的奏報一封接著一封,越是看得多了,越是對地方總督衙門恨之入骨。不過兩廣總督葉震也不是等閑之輩,早年進士出身,在京裏摸爬滾打多年,才調撥出來當上了封疆大吏。京城那一套虛與委蛇他全會,甚至做得比登州府迎接的排場更盛大。

廣海衛登岸那日,所有官員悉數到場,烏泱泱的一大片人,穿著官服頂著大日頭,站在碼頭上苦等。梁遇永遠是不慌不忙的氣度,錦衣華服的侍從撐著巨大的華蓋,他帶著月徊走在華蓋下,風吹動他曳撒下的襞積,隱藏的豎襇裏也是大片織錦行蟒,邁動的時候被陽光照見一角,光華璀璨,令人炫目。

“葉總督。”他滿臉堆笑,拱了拱手,“總督大人離京時,咱家才入司禮監辦差,沒能有幸一睹總督風采,今兒得見,也算圓了我的缺憾。”

葉震笑得比他還熱絡,簡直如見了闊別多年的老友一樣,迎上前來見禮寒暄:“內相……內相間關千裏,一路辛苦。本督離京多年,但早已聽聞過內相大名,內相說沒見過本督,本督卻見過內相。有一回本督進宮面聖,內相恰好從橫街上路過,算來有五六年光景了,內相相較那時愈發沉穩矜重。本督原想今年平定了紅羅黨後,入京向皇上面稟,也好拜會內相,沒想到朝廷竟派內相親來坐鎮,實在令葉某汗顏。”

梁遇“噯”了聲,“都是為朝廷分憂,總督大人不必過謙。咱家臨行前皇上一再吩咐,廣東若亂,南國不寧,這件事是紮在朝廷心上的刺,皇上為此,常徹夜難眠。這次咱家就是沖著剿滅亂黨來的,番役加上錦衣衛及十二團營禁軍,少說也有五六千人,不過……”他意有所指地牽唇一笑,“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麽,到了緊要關頭,還需仰仗總督大人。”

葉震打著哈哈道:“這是自然,本督必定竭盡全力配合內相,若有疏漏之處,內相只管提點就是了。”

這是嘴上的漂亮話,就在前幾天,廣西搗毀紅羅黨窩點時,總督衙門可是聽之任之,讓他折損了幾十廠衛。

梁遇哼笑,把手裏折扇遞給了月徊,“咱家不大明白,紅羅黨究竟有多少人馬,竟那麽難以鏟除,須得朝廷出動兵力平叛。咱家想著,是不是兩廣的駐兵不夠?還是廣海衛的水師懈怠已久?”他的目光在那些曬得滿臉油汗的官員頭上巡視,一眼便瞧見了人群前列的總兵,“楊總鎮,兩廣的駐軍海防等軍務由你統領,倘或辦事不力,總督大人怪罪下來,恐怕你吃罪不起吧!”

他親點了名,不由令在場官員俱一瑟縮。照理說他是京官,又是內官,和地方大員並沒有什麽往來,可頭一回見面就能精準辨認出什麽人什麽銜兒來,可見這東廠提督不是白幹的。

總兵楊鶴上前兩步,拱手行了一禮。自己心裏也暗暗琢磨他的話,兩廣的兵力都由總督調度,但名頭上卻是在他手裏。亂黨平定不了,最後背鍋的少不得是自己,梁遇浸淫官場多年,一開口便四兩撥千斤,先替他松了一回筋骨。

楊鶴戰戰兢兢,“因那些亂黨在各地流竄,想一網打盡屬實不易……”

梁遇嗯了聲,“倘或真有難處,咱家也不會強人所難。橫豎廠衛偵緝一向在行,查出亂黨行藏的差事,就交由廠衛去辦。不過剩下的接應增援事宜,可得勞動總鎮了,倘或再發生前幾日的事,咱家身為欽差巡撫,有先斬後奏的特權……總鎮大人,你可聽明白了?”

一般美人兒耍起狠來,半點不講情面。大七月裏的天氣,明明驕陽似火,經他一番殺雞儆猴,在場眾官員冷汗無不涔涔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