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第2/3頁)

月徊愣了愣,她這些年在京裏摸爬滾打,哪條胡同有哪些人家,都爛熟於心。南長街會計司胡同畢家,和地安門外方磚胡同劉家,是京城有名的兩個閹割世家,朝廷曾賞七品銜兒,手藝父子相傳,對外稱“刀子匠”。那是朝廷認準的太監牙行,每個進宮當皇差的,頭一道要過的就是那條三尺寬的春凳。不過畢家早年間聽說犯了事,家給抄沒了,人也死絕了,如今只余劉家一家獨大,鬧了半天,原來畢家的衰敗竟是因他而起。

月徊訝然看著他,“這麽記仇可不好,人家職責所在,你怎麽能滅人全家呢?”

所以他說過的話,有幾句她聽進耳朵裏了?梁遇寒著臉道:“ 你好像一點兒都不擔心將來,也不在乎我經歷過的種種。”

月徊說我在乎啊,“可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我也跟著沾光啦。過去的事兒,能不想就不想,何必自苦呢。想想將來,置他千畝良田,再造上幾個大園子……你吃過的苦,拿榮華富貴來償,也不算虧。”

梁遇嘆了口氣,“起來。”

月徊扭了扭身子,“不起。”嬉皮笑臉道,“話才說了一半,怎麽不接著說?畢家到底哪裏惹著你了,讓你升發後頭一件事就是除掉他們?”

這件事……真是說來話長,裏頭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這些年一直深埋在他心底,要不是她,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提起。然而現在,很多事情開始改變,也到了讓她知道內情的時候了。

他輕輕蹙了下眉,回憶得有些艱難,“那兩家,不用我多說,你也知道,他們吃著朝廷的俸祿,想巴結不容易。這兩家裏頭,劉家根深葉茂,畢家卻只有一個獨子,才十來歲光景。那會兒畢家兒子常上門頭溝瞧他姑姑,半路上要經過一條板橋,那橋年代久遠,一鑿就碎了……”他說著,笑了笑,笑容裏有淒涼的味道,“我眼看著他摔下橋,在他快淹死的時候才把他撈上岸,畢家對我感恩戴德,自然我說什麽,他們都會替我周全。”

月徊越聽越不對勁兒,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兒,“然後呢?你費了老鼻子勁兒和畢家攀上關系,不是為了上畢家串門兒吧?”

他垂眼說不是,“畢家承辦牙行多年,和宮裏掌事的多有往來,有時候小人物辦事,比大人物還方便,使個眼色,讓高擡貴手,事兒就通融過去了。況且我還仗著盛二叔的排頭,他那時候是宗人府經歷……”

月徊原本結結實實坐在他腿根兒上的,這下子好像有點兒危險了。借著水的浮力,她悄悄擡了擡臀,嘴裏打著哈哈,“還真是,別瞧不起小人物……”

他擡眼望住她,那眼神鉆筋鬥骨,要把人穿透似的,“怎麽不接著往下問?”

月徊說:“哪兒還要問呢,後來你就在宮裏紮根兒了,那個根兒啊……那個……紮得挺深,從小火者當上了掌班司房,後來做了隨堂,替汪軫掌管了司禮監。”

她有心繞開了說,看來是怕了。他牽著一邊唇角笑了笑,“根兒確實紮得深,我的身上,全是恩將仇報的故事,對畢家是如此,對汪軫也是如此。”

月徊已經悄悄從他腿上邁下來了,為了穩住他,嘴上還在敷衍著:“話也不能這麽說,汪軫時候司禮監都是你在掌管。他就知道弄女人,但凡漂亮的落了他的眼,他想盡法子也要把人弄到手,老百姓都恨死他了。你取而代之,是替天行道。”

他點了點頭,“那畢家呢?”

月徊這時候已經扒上桶沿了,冥思苦想了一番說:“畢家幹的是害人斷子絕孫的買賣,這得多缺德啊,是不是?所以……”她邊說邊想跨出木桶,“所以照樣算你替天行道。”

可惜她的小動作沒有得逞,身子剛探出水面,就又給拉了回來。

她在水裏身姿纖纖,哪怕性情粗豪不解風情,那腰還是女人的腰。

他兩手扣著她,將她翻轉過來,似笑非笑道:“怎麽了?你似乎很怕我?是怕我的城府,還是怕我這個人?”

月徊心裏突突地跳,從沒像現在這刻這麽狼狽過。

她來前設想的,居然全部被推翻了!她的那種大度和憐香惜玉的心,現在已經英雄無用武之地了,他根本用不著她去安慰。天底下最荒唐的事,不外乎姐妹變夫妻。沒錯,其實她一直以來的種種齷齪行為是沒有性別認知的,那哪是沒臉沒皮,分明就是小姐妹之間的玩笑啊!結果現在崴泥了,這小姐妹變成了男人,她心裏實在受不了這種刺激。她覺得自己得離開這是非之地,可他勾住了她,讓她脫不了身。

“我這不是怕,是慌。”她哆嗦著下巴,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臉,“八成是在做夢,在做夢……”

他的那雙眼睛蒙上了塵,“怎麽?你不高興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