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2/3頁)

“您是不是有事瞞著我?”月徊連扇子也不打了,腦袋往前探了探,“我不是梁家的孩子?您說的敘州,還有爹娘的遭遇,都是假的?”

梁遇曾不止一次設想過和她談起身世時,她會有怎樣的反應,腦子裏演繹得再多,真到了這節骨眼兒上,卻還是猶豫不前。

如果真找錯了人,那一切的痛苦就不存在了。如今是十四年的養育之恩在,自小和月徊的情誼也在……他重又閉上了眼,“我不舒服,別說了。”

可這話題是他發起的,眼下叫停的也是他,月徊站起身道:“梁掌印,您是不是看上了我的絕活兒,才將錯就錯認下我的?原來我是您的棋子!”這麽一說,苦情的成分立刻增加了,不由擠出了兩滴眼淚,“您怎麽能這麽欺騙我的感情呐,我可是拿您當親哥哥來著。”

梁遇直倒氣,“月徊,我正暈船呢。”

月徊心想你要是真這麽惡毒,那就別怪我趁你病要你命了。

“您今天得給我句準話,我不能糊裏糊塗認了祖宗。您說,我到底是不是梁家人,不是我就下船,遊也遊回岸上去。”

梁遇招架不住,蓋著眼睛反駁:“我多早晚說你不是梁家人了!”

不是梁家人的是他啊,該遊回岸上的也是他。他簡直有些灰心,這件事一直這麽懸著終不是辦法,待他好一些了,找個合適的機會,還是向她說明白的好。至於她會是什麽想法兒,便不由他做主了。到時候聽天由命,她要是想離開,他也沒有道理挽留她。

只不是現在,現在自己的情況,實在沒那力氣應付她。他粗喘了兩口氣道:“我渴,你給我端杯水來。”

雖然他老是陰陽怪氣說些她參不透的話,但也不能眼看著他渴死。月徊一面倒水,一面自言自語著:“我的心眼兒真是太好了,有人這麽算計我,我還伺候他呢。再瞧瞧有些人,面兒上心疼妹妹,其實心裏不定憋著什麽壞。”

她指桑罵槐,梁遇覺得好笑。撐身坐起來,也不知是那醋茶的功效,還是姜片真對治療暈船有用,這會兒已經不像先前那樣天旋地轉了。只是生姜貼在肉皮兒上,時候一長就泛起火辣辣的疼來。探手要去摸,月徊說時候不到前功盡棄,他只得收回手繼續忍耐。

水喝完了,月徊問:“您好些沒有呀?”

他點了點頭,“過會兒讓他們進來議事。”

月徊不大贊同,“還是好利索了再說吧,在我面前丟臉我不笑話您,在那些千戶面前丟臉,往後威望可掃地嘍。”說罷繼續拿扇輕搖,“哥哥,咱們這就往大沽口去了,您說上南苑接人的船會走內陸呢,還是也走咱們這條航道?”

她又在記掛小四,梁遇不耐煩,“這得看掌事的怎麽安排行程。”

哥哥語氣不好,月徊也不捅那灰窩子,心裏只是期盼著能在海上遇見小四。他一去好幾個月,從沒單獨出過門的孩子,不知能不能好好照顧自己。東廠的番子又是些眼睛生在頭頂上的,萬一哥哥悄悄囑咐他們給小四小鞋穿,那可怎麽辦!

梁遇呢,畢竟是練家子,對於身體的掌控顯然要比一般人強得多。使上土法子再休息半日,到了將入夜的時候,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他在躺椅上睜開眼時,月徊還趴在扶手上,美其名曰照顧哥哥,也沒虧待自己。扇子早不知落在哪裏了,睡的時候比他還長,緊緊靠著他的胳膊,鼻息咻咻如幼獸。

十八歲了,可在他眼裏仍是一團孩子氣。他的記憶總不時倒退到她六歲那年,依稀相似的眉眼,鬧起脾氣來眼睛沒紅鼻子先紅,莫名讓人生出許多不舍來。

他擡起手,極輕地捋捋她的頭發,在經歷了那麽多的人間疾苦後,他以為自己已經喪失了繾綣的情懷,老天爺留下個月徊,就是為了讓他知道自己還活著。她的頭發,她的臉頰,無一處不讓他歡喜。他含著一點笑,悄悄撚了撚她的耳垂,她的耳垂很大,將來必不會再過苦日子了……

忽然她動了下,直起身揉了揉眼睛,“我是不是該紮耳朵眼兒了?”

她總能一下子岔出去十萬八千裏,梁遇正要答她,夕陽余暉在門上照出一個人影來,門外響起楊愚魯的嗓音,輕聲細語道:“老祖宗,用膳的時候到了……”

他一天沒吃東西,卻也不覺得餓,揚聲讓那些千戶進來議事,一面吩咐月徊:“先回自己艙裏,晚飯有人給你送過去。”

月徊哦了聲,老實退回了自己的屋子。他的撫觸還留在耳垂上,她擡手摸了摸,暗道摸我像摸狗似的,雖然高高在上但也充滿憐愛,假的摸不出那種情懷來。

關於親與不親,實在是個兩難的選擇。月徊私心作祟起來,覺得不是親的沒那麽糟糕,但照著過日子來說,好不容易找到的根,斷了可惜,她不想變回沒爹沒娘的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