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2/3頁)

最不能告訴的就是他,她泄了氣,仰天躺倒,唉聲嘆氣說:“該用午膳了吧?”

原來是餓了,梁遇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來。他也害怕自己剛才的心神不寧被她察覺,更害怕她察覺後會震驚,會生氣。這份兄妹之情原本就來之不易,如果將這齷齪心思暴露在她面前,最後怕是連兄妹都做不成了。

還好,她不是那種心細如發的人。及到膳食全鋪排好的時候她又高興起來,這個好吃,那個也不錯,殷勤地給他布菜,口齒不清地說:“哥哥吃呀。”

他食不知味,但也敷衍下來了。待一頓飯吃得差不多時,才擱下筷子說:“太後千秋將至,往年做壽都有定例,今年恰逢皇上親政,忽然清鍋冷灶的,怕外頭人起疑。”

月徊嗯了聲,她對權謀之類的東西沒有太多考慮,吃著蛋卷兒,抽空應了聲,“您就說怎麽辦吧。”

他也不晦言,“我想暫且把你安排在慈寧宮,循序做出太後日漸病重的過程來,日後不拘是崩逝還是不省人事,都好有個說法。”

月徊想起太後的那雙眼睛,心裏頓時愧怍起來,低著頭說:“太後都快恨死我了。”

沒有見識過宮中爾虞我詐的孩子,總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梁遇笑道:“太後哪個不恨?恨皇上,恨我,恨所有慈寧宮伺候的人,更恨先帝。她這樣的脾氣,原不該生活在宮裏,要是個尋常有子嗣的嬪妃,兒子就藩她跟著去了,便沒有這些事了。可惜她德薄,還不惜福,到最後也只能如此。”

月徊籲了口氣,“我也不虧心,早前我沒招惹她,她還派人半道上堵我,讓我在西北風裏罰板著呢。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我就是那小人!”

她調侃起自己來倒是不遺余力,梁遇笑了笑,見她唇邊沾著碎屑,伸手替她擦了。

月徊因這動作頰上微紅,赧然又咬了口蛋卷,“那我什麽時候往慈寧宮上值?”

梁遇攏起手,面上有猶疑之色,“皇上還沒松口,我料他是舍不得,但大局當前,只管兒女情長總不是辦法。再說慈寧宮離乾清宮不過隔了兩重宮門罷了,又不是隔山隔海,何至於呢。”

月徊的脾氣最爽利,她想了想道:“我去和皇上說,不過就是千秋節這程子的事兒,只要敷衍過去,大家都超生。”

梁遇盤算的正是讓她離了禦前,她要是願意去說,那自然再好不過。

於是吃罷了午膳,月徊往他坦換了件衣裳,腦袋上插了禦賜的那支金魚簪子,笑吟吟到了皇帝龍床前。

皇帝的精神頭兒看上去好了不少,坐起身喝了盅燕窩粥,正半倚著隱囊看題本。見她來了,擱下手裏東西,含笑望向她。

月徊晃晃腦袋,“您瞧,瞧見了什麽?”

皇帝一眼就看見那支簪子,揚著金絲編成的魚鰭,她一搖腦袋,那雙魚眼睛就亂竄。

“好看,那麽喜興兒!”皇帝擡手在她發上摸了摸,“等朕好些了,再給你挑一套頭面,讓你天天輪換著戴。”

月徊說:“我只要這一支,多了就不珍貴了。我戴著它進慈寧宮,給萬歲爺辦差去。才剛我們掌印和我說了,太後千秋要到了,宮裏不聲不響地,反叫人覺得萬歲爺不磊落,苛待太後娘娘。還是讓我去吧,千秋節叫免,也是太後嘴裏說出來更叫人信得實,別人一迳推諉,反而愈發令臣工們起疑。”

皇帝也想過這事兒,論理是該讓她去的,可她不在眼窩子裏,又覺得大有不便。如今看起來,似乎不能不去,他們兄妹千方百計周全一切,自己反倒拖了後腿,實在有些可笑。

“那就去吧。”皇帝道,“左不過這三五天的事兒,過後你就回來。”

月徊說好,掩嘴囫圇笑道:“萬歲爺病一回,怎麽孩子氣起來。”

皇帝怔了下,裝出慍怒的樣子,“你敢取笑朕?”

可惜她膽兒肥得很,甜言蜜語張嘴就來,“就是這樣,才顯得萬歲爺天質自然呐。朝堂上裝得老氣橫秋就罷了,自己寢宮裏頭,犯不著那樣。”

所以這事兒三言兩語的,就算說定了。皇帝牽著她的手嘆息:“朕實在不願意你離了朕身邊。”

月徊說沒事兒,“我腦袋上戴著您的賞賚,進了慈寧宮它給我壯膽兒,就像您在我身邊一樣。”

她很聰明,聰明之處在於不讓皇帝處於劣勢,自發把自己擺在更低的位置,要離也是她離不開皇帝。皇帝自是無話可說,只得答應讓她暫去慈寧宮,她到了那裏也尋事由幹,跟著珍嬤嬤給太後擦身子,換衣裳。

一個全身上下動彈不得的人,活著其實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吃喝拉撒全不由自己做主,且因臥床太久,整日昏沉沉,不知是夢是醒。月徊替太後換罷了溺墊,心裏也覺得傷感,曾經那麽尊貴的人,如今弄得這樣狼狽,何必呢。司禮監的人確實心狠手黑,但也是沒法兒,總不能讓她在朝堂上大鬧。自己呢,心裏多少有點愧對她,別的地方沒能力彌補,只能伺候起臟活兒來,愈發盡心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