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2/3頁)

梁遇瞥了這些東廠番子一眼,一個個只會舞刀弄槍,除了屈打成招什麽都不會。他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一幫蠢貨!人在手上,連半個字都問不出來,竟不如咱家在宮裏消息靈通。”

幾個档頭被罵得連頭都不敢擡,私下裏交換眼色,其實各自都覺得委屈。

原本東廠就不是講理的衙門,但凡打過交道,管叫他們豎著進來橫著出去就是了。簡單直接的刑訊法子用慣了,就懶於費腦子費口舌,結果弄來幾個酸儒,要和他們之乎者也,實在太難為人了。

梁遇呢,原是沒打算來硬的,一則讀書人該敬重,二則怕弄得太難看了授人以柄。那幾個南邳人排了一出戲隱射當今朝廷,要是只出於私憤還猶可恕,但這會兒已經明白了,和紅羅黨有關,那麽接下來必定要往死裏審了。

他偏頭吩咐:“愚魯,重新過一回堂,咱家要他們一個說法兒。”

楊愚魯道是,和東廠的档頭們疾步往獄裏去了。

昭獄是個汙糟地方,大過年的,梁遇不願意沾染一身晦氣。他端坐在正堂上喝茶,耐心等著,等那頭拷問出個準信兒來,再給底下人安排差事。

明間裏靜悄悄,兩旁戟架林立,陽光從門上照進來,在青磚上投下菱形的光。一雙皂靴踏進光帶,檻外有人叫了聲督主,梁遇擡眼看,是小四。這小子比上回見面又長高了不少,如今很有股子少年生猛的味道。果真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孩子好養活,隨意給點食兒,就能抽條兒。

因月徊的緣故,梁遇賞了他個好臉子,“怎麽樣?在這裏當值還習慣麽?”

小四道習慣,“師父待我很好,我也學了不少本事,多謝督主栽培。”

梁遇點了點頭,“你姐姐很記掛你,總憂心你在這裏過得不好。”

小四笑道:“請督主帶話給月姐,我一應都順遂,請她不必擔心。那她呢?她在宮裏好不好?”

終歸在他身邊,哪裏能不好。梁遇擱下手裏茶盞道:“她也過得去,能吃能睡的,只是遺憾,不能和你一道過年。你在東廠好好幹,幹出一番事業來,讓她安心。年後東廠有個差事,到時候讓你領命去辦,等辦妥了,也算你功績一樁。”

初出茅廬的小子,就等著一展拳腳的機會,聽他這麽說立時振奮起來,一徑追問著:“是什麽差事?能辦差事我求之不得,可我……身手還沒學好,怕辜負了督主的厚望。”

知道深淺就不錯,梁遇對他也有了幾分好感,“不是捉拿欽犯的差事,是往金陵接人。今年各路藩王要送女眷進宮為妃,屆時朝廷會派人迎接,讓你擔這個差事,不多難,又能立功,回來就能升個小旗。”

有這種好事自然值得高興,小四咧嘴笑著,叉手向梁遇行了個禮,“多謝督主,也多謝月姐。”

梁遇輕牽了下唇角,散淡地調開視線,這時有太監壓膝進門回稟:“那兩個南邳人服軟了,說要見了老祖宗才肯招供。”

既這麽也沒法子,他起身往大牢去,小四忙追了上去。

昭獄裏常年陰暗潮濕,氣味自然不好聞,過堂的審訊室是個四面鐵板的屋子,只有靠近屋檐的地方留了窗戶,照進一點日光來。

底下人早張羅好了,南墻根兒上放了一把髹金圈椅,椅前的腳踏上擱著溫爐。馮坦呵腰迎他進來,他在圈椅裏坐定了,擡手掖了掖鼻子,方看向那兩個綁在柱子上的人。

看來用過了刑,鞭子抽破了衣裳,鞭痕之下血跡斑斑。於東廠來說已經算最輕的刑罰了,讀書人吃不得苦,這麽點子磨難就招了,倒省了好些事兒。

“說吧,”梁遇道,“咱家知道你們不是主犯,只要供出幕後的人,就不必受這皮肉之苦,可以早早兒回家,和父母妻兒團聚。”

豈料這話竟招來了一頓嘲笑,“父母妻兒,閹黨還知道父母妻兒?這大鄴朝都被你們這些有爹生沒娘養的玩意兒禍害透了,宦官專政,各路苛捐雜稅像山一樣壓在百姓頭上,老百姓連粥都快喝不上了。無國何以為家啊,團聚?團聚個毯!”

此話一出,刑房裏眾人頓時惶駭起來,原來他們招供是假,當面唾罵才是真。

番子見勢不妙,忙要上去堵他們的嘴,梁遇卻擡了擡手,讓人退下了。

他倚著圈椅的扶手問:“那出皇帝認父的戲,是你們的手筆?”

那兩個人反問他:“你就是閹狗梁遇?早前聽說梁遇一手遮天,滿以為是什麽三頭六臂的人物,原來是個小白臉。你要問這出戲出自誰的手筆,告訴你,正是老子!你仗著小皇帝寵信,結黨營私,排除異己,專斷國政,將這大鄴朝玩弄於股掌之間,我等恨不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將你碎屍萬段。”

文人罵人,洋洋灑灑可以一個時辰不帶重樣的,他們罵得歡暢,在場的档頭和少監們,冷汗卻涔涔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