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2/3頁)

皇帝道:“沒人伺候,朕自己梳的。早前朕沒當皇帝的時候,在南三所都是自己照顧自己。那些梳頭太監粗手笨腳,大概是因朕不受待見的緣故,常拽得朕頭皮生疼。”

月徊不由咋舌,“我在碼頭跑漕船的時候,老覺得生在帝王家真好,不用為五鬥米折腰。可現在聽著,怎麽皇子的待遇也分厚薄呢?”

皇帝說:“太監是最會看人下菜碟的,朕那時候生母去得早,沒人護著,大伴也沒來,跟前只有兩個三等太監,除了搶吃搶喝,什麽也不肯過問。後來朕當了皇帝,把那兩個混賬罰去刷便桶了,本以為一切都能天翻地覆,可我想岔了,我沒法子晉我母親的位分,她到現在還是個太妃。”

所以做皇帝也有不順心的時候,月徊便安慰他,“沒事兒,等太後百年了,您再痛痛快快給您母親上謚號。就封皇後,還要比太後多兩個字兒。”

皇帝聽了她的話才笑起來,“你進宮沒幾天,倒知道上謚號了。”

“吃什麽飯操什麽心嘛,我如今也是宮裏人,這些自然要知道。”說著看案上那只西洋鳥雀鐘,“皇後娘娘和她娘家人,什麽時候進宮來呀?”

皇帝道:“申時進來,酉時出去……就是按例走個過場,老輩兒裏都是這麽個規矩。”

月徊哦了聲,神色如常。可皇帝的心卻有些懸,他輕輕拽了拽她的衣袖,“皇後進來,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月徊說哪兒能呢,“我還挺盼著娘娘進來的,您大婚了,往後就有伴兒了。”

可是夫妻真能處到一塊兒去的,細算不多。這位徐皇後的確是他選的,那也是瞧著徐宿家世代忠良,為堵天下人的嘴而選。

一個人對你有沒有那份心思,這種關頭能瞧出來。月徊對他的喜歡顯然還不達占有,皇帝因沒能挑起她的醋勁兒,感到有些悵惘。

“今晚朕領你上後海去,你回頭預備起來。”皇帝有些討好地說。

月徊遲疑了下,“今晚不還得款待徐家呢嗎……”

“等人走了咱們就出宮。”皇帝盤算著,“酉時不算晚,朕讓人在海子上點了花燈,咱們就在那兒辭舊迎新。”

月徊聽著,覺得好雖好,但心裏還記掛哥哥。她昨兒才答應了要陪他過節看煙火的,這會兒又跟著上西海子去,回頭辜負了哥哥,那多不好。

可這位是皇帝,雖然瞧著好說話,人也和煦,但不能真拿他當尋常人。月徊終究存著幾分忌憚,只問:“西海子是皇家園囿,您上那兒去,我們掌印隨行嗎?”

皇帝說不必,“那頭有專事伺候的人。”

她支吾了下,“那……我回頭告訴我們掌印一聲。”

皇帝想得比她還周全些,“你別忙,等宴散了,朕親自和大伴說。大伴辛苦了一年,這趟容他好好歇歇,咱們自己去。”說完見她還猶豫,便笑道,“你放心,還像上回似的,咱們帶上畢雲。你也不用愁,朕不會對你做不好的事兒,你在朕眼裏,和後宮那些宮人不一樣,朕敬你,寧願朋友似的處著,也不會壞了這份情誼。”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確實沒有什麽可擔心的。月徊是個賊大膽,衡量一番覺得這人靠得住,玩兒就占據了她的整個腦瓜子。她開始一心一意盼著徐皇後進宮來,盼著天地大宴早早兒結束,她好坐在冰面上,一面冒雪吃凍梨,一面看紫禁城裏放煙花。

時間當然也過得極快,申時轉眼就到了。因徐家姑娘還沒正式登上皇後寶座,進宮的排場僅比一般宗人命婦略高些。三跪九叩的禮儀是用不上的,但為彰顯皇帝的重視,由梁遇親自上東華門迎接。

司禮監的排場一向做得足,錦衣玉帶的一行人,在白雪皚皚的琉璃世界裏駐足恭候,放眼一望便是一片濃烈的好風景。

徐府的車終於來了,先下車的是太傅徐宿,見了梁遇便拱手道謝:“一切偏勞廠公了。”

徐宿早前是上書房總師傅,那些皇子都曾在他手裏習學過,皇帝也算他的學生。一位文官有學問之外還要站對立場,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徐宿的處世之道就是誰當皇帝就擁護誰,因此他和梁遇的交情尚算不錯,畢竟都有同樣的目標,都是為了扶植皇上。

梁遇回了個禮,輕笑一聲道:“徐老,咱家公務忙,沒來得及上您府上道賀,今兒就補上這個禮了。”

徐宿不是蠢人,有些話不必說透,他也一清二楚。要是讓太後做主,這後位無論如何落不到徐家頭上。只有皇帝和梁遇合計了,梁遇再從中斡旋,這才免於太後娘家人青雲直上,也免於接下來幾十年,太後一派繼續把持後宮。

細雪紛飛裏,徐太傅隔袖握了握梁遇的手腕,“廠公的成全,徐某沒齒難忘。”

梁遇等的就是這句話,當即笑道:“徐老言重了,都是替主子分憂麽。”一壁說,一壁回身望,見錦衣衛簇擁下的鳳車緩緩駛過了甬道,他擡指示意,執事太監撐起巨大的華蓋站在一旁遮擋風雪,他上前,打起轎簾,高擎起了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