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2/3頁)

她聽了,很順從地趴下,披散的頭發遮住了臉,閉著眼睛喃喃:“哥哥,你以前到底是怎麽熬過來的……”

梁遇的手在她背上輕輕按壓,低聲道:“人活著,不就是享小小的福,受大大的罪嗎。怎麽熬過來的,我已經不記得了,我挨過罵,也吃過鞭子,那些委屈可以記在心裏,但不能記得太深。將來要是有機會報仇,報完了風過無痕,要是過於刻骨銘心,是不放過自己,和自己過不去。”

月徊有點昏沉,哥哥的力道拿捏得很好,她喜歡這種痛中帶酸的味道。至於那些話,她知道那是歷經苦難的人才悟出來的,誰也不是天生就掌權的命。自己才受這麽點委屈,又哭又訴苦,當初哥哥孤身在宮裏的時候,誰看著他哭,誰心疼他的掙紮呢。

她穿薄薄的單衣,脊背瘦弱且窄,手指按得稍重些,骨頭就硌手。從肩頸到腰椎,受力的地方都不能馬虎,他小心翼翼地替她松筋骨,聽她慢慢呼吸勻停起來,料她大概受用了些,只要能夠緩解,他也心安了。

不過姑娘的身形倒真是玲瓏,還記得小時候那個短手短腳,肚子奇大的孩子,沒想到也能長出纖纖的腰肢來。

也不知是怎麽想的,他很願意試試一掐顧不顧得過來,於是移下去,落在那美好的凹勢上。才張開兩手,忽然怔了怔,腦子裏嗡地一聲響,匆忙把手收了回來。

怔忡半天醒不過神,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對月徊的腰感到好奇。他站了起來,是不是屋子裏太暖和,讓他恍惚了?他得往外去,走了兩步又重新返回替她蓋好了被子,這才打起堂簾從值房退了出來。

外面的風很涼,夾裹著雨絲橫掃進廊下,領間的熱氣終於消散了些許。他定了定神,急於找些事兒幹,想起朝房裏還沒安頓好,便叫人預備了傘,打算再往南去一趟。

可是才出貞順門,迎面就見楊愚魯過來,腳下步履匆匆走得很快,到了跟前傾身上來回稟,“內閣張首輔先前進慈寧宮復命了,外頭三司衙門承辦了查人的差事,翻遍直隸地界兒,就找到三個學鳥叫的。張首輔進去回事,挨了太後一頓臭罵,太後認準張首輔和徐太傅一條心,到最後把張首輔給轟出來了。”

梁遇聽後一笑,“那兩擔謝禮沒白送,張首輔這會兒裏外不是人,太後怕要疑心到底了。”

可惜了月徊,原以為能逃一劫的,沒想到平白也挨了罰,可見太後此人沒什麽章程,不能按常理推斷。

梁遇撐著傘,佯佯往朝房去,今兒是年前最後一次朝會,等手上的公務處置完,那些朝臣們就該回去過年了。往年都有這樣的定例,大臣們辛苦一年,到了年末朝廷要發利市。他帶著幾個監丞運送兩筐東西進去,裏頭裝著筆墨和金銀馃子,一位一位地分發。到了張恒面前,見張恒一臉菜色,便從監丞手裏接過紅綢包袱,鄭重地交到張恒手上,笑道:“這是萬歲爺特為首輔大人預備的節禮,首輔大人新禧。”

張恒說不敢,雙手承接過來道:“請梁掌印代為答謝皇上。”

梁遇點了點頭,又明知故問:“首輔大人臉色不大好啊,可是有什麽不適?要不要傳太醫來瞧瞧?”

張恒吃了啞巴虧,心裏明白總是梁遇在搗鬼,但面上不好得罪,唯有勉強支應:“這兩日受了風寒,已經在吃藥了,沒什麽要緊的,多謝梁掌印關心。”

梁遇微頷首,“大節下的,還是要多保重身子。”頓了頓道,“其實太後娘娘這脾氣,首輔大人知道,咱家也知道。我們做奴才的,原不是個人兒,挨打受罰都是尋常。今兒娘娘拿住了皇上跟前女官現開發,只因那女官和咱家沾了親,罰得險些丟了性命,您瞧瞧,這冤向誰伸去?說句實心的,皇上立後這事兒,咱家只管預備大禮,連話都沒傳過一句,如今出了差池這麽擠兌人,像是不應當啊。首輔大人,也不知怎麽的,娘娘的性情還不如前兩年。如今是忘性兒大了,想一出是一出,記前不記後,要伺候得她舒心,實在難得很。”

張恒也有同感,說實話,他並不相信世上真有人能學別人聲氣兒,學得那麽紋絲不走樣。如今太後把這個罪過怪在他身上,真是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了。

張恒嘆了口氣,這口氣打從肺底裏呼出來,呼得十分徹底,“梁掌印,差事難辦啊,想是太後娘娘改了主意,又沒法子轉圜,心裏不稱意吧。”

梁遇也陪著嘆氣,“首輔聽咱家一句勸,皇上眼看要大婚,要親政,到底江山社稷還是要看皇上的。太後的話不是不聽,只是聽前須掂量,依咱家的意思,往後內閣還是以前朝為重,後宮的瑣碎有咱們司禮監承辦,如此也不至於讓朝廷股肱大材小用,首輔大人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