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4/5頁)

月徊笑了笑,“您沒養過,知道喂它吃什麽嗎?”

皇帝思量了下,“喂它吃肉?吃果子?”

月徊轉述了一遍從曹甸生那裏聽來的學問,“蟈蟈定調之後多吃素,少沾葷腥,這麽著才能長壽,活上七八個月不成問題。我這回才帶了兩個憨兒,要是多買幾個,擱在一個屋子裏讓它們叫,這一開嗓子,能把房頂都掀了。”

皇帝笑著,卻又有點兒傷感,“這鳴蟲伺候得再好,也只能活七八個月……”

月徊說:“萬物自有定律嘛,他們就跟神仙似的,活上一個月等同咱們活十年,人生七十古來稀,業已是高壽了。”

她就有這樣的本事,什麽都看得開,什麽都過得去,同她說話不覺得乏累,她會以她的方式開解你。不像有的人,遇上了只管抱怨這不好那不好,喝的茶泡濃了,吃的肉塞牙縫了,聽多了自己跟著糟心,這樣的朋友寧肯不交。

盲目的快樂,不說利國利民,橫豎對自己是過得去了,有時候做皇帝就欠缺這種愛誰誰的態度。皇帝看著她的笑,慢慢覺得萬事釋然了,輕籲了口氣道:“你往後放在哪個差事上,大伴說了麽?”

月徊道:“先前和我打趣倒是說了,說我可以伺候皇上梳頭。過會兒我上司禮監問問去,究竟怎麽安排我。”

皇帝嗯了聲,隔了會兒才道:“其實你也未必一定要領什麽差事,就替朕伺候這蟈蟈兒,也挺好的。”

月徊失笑,“您的意思是我自己帶差事進宮呐?蟈蟈除了喂吃喂喝,沒別的可照顧的。我進來了不也有俸祿嗎,我不能白得您銀子呀。”

這就是盜亦有道,可以賺買賣錢,不能得不義之財,月徊謹守住了做人的本分。

皇帝見她堅持,便也不再多言了,反正禦前沒什麽臟活兒累活兒,她就充充人頭,在跟前點個卯,只要能天天看見她,那就成了。

月徊這頭安頓好,終於能往司禮監衙門找梁遇去了。還有五天就是除夕,司禮監又掌管著闔宮內外大事小情,因此衙門裏頭人來人往,比平時還熱鬧些。

外頭熱鬧,掌印值房依舊原來模樣,月徊上了廊廡就看見曾鯨,也算熟人了,她上前打了個招呼,“曾少監,我今兒進宮當值,來給掌印回個話。”

曾鯨起先並沒有注意她,她一開口他才喲了聲,“姑娘換了女官的衣裳,和往常不一樣了。”邊說邊掖手而笑,“將到年關,外頭事忙,老祖宗上朝房裏議事去了。要不這樣吧,姑娘進去稍候,今兒錦衣衛和東廠的指揮僉事都要進衙門回事,料著過不了多久老祖宗就回來了。”

月徊道好,打簾進了屋子。梁遇所在的地方處處透出雅致,南炕的炕桌上擺著打開的書頁,拳大的香爐頂蓋上香煙裊裊。窗口上沿打進一道日光來,檀香木的手串就在那片光影裏,因盤弄得久了,木紋變得醇厚細膩。

月徊挨過去,在南炕上坐下來,隨手翻過封面看,上頭幾個字她認得,清靜經。

“煩惱妄想,憂苦身心。但遭……什麽……什麽生死,常沉苦海……”她看著書頁上的字,好些是她不認識的。不過哥哥真是個追求高尚境界的人啊,一會兒佛學一會兒道學的。清靜經?他有什麽可不清凈的?

正納悶,聽見外面有腳步聲傳來,看樣子來了老大一隊人馬。她從半開的窗口看出去,是梁遇回來了,滿臉的怒容。將走到廊下時猛然回身,後面緊緊跟隨的太監們收勢不住幾乎要撞上去。好在領頭的警覺,腳下刹住了,一隊人忙壓膝躬腰退後好幾步。

院子裏響起梁遇的怒叱:“都是幹什麽吃的,讓那些酸儒在京城造謠生事!給我抽調東廠和錦衣衛人手,就算把京城翻個過兒,也要把那些人找出來。咱家倒要瞧瞧,是昭獄裏的鐵鉤子厲害,還是他們的嘴厲害!”

眾人慌忙領命承辦去了,梁遇狠狠打起門簾進門,擡眼見月徊坐在南炕上,倒一怔。

在外的那份兇狠,不帶到妹子面前,他臉上神情一瞬平和下來,哦了聲道:“你進宮來了?我原想打發人去接你的呢。”

月徊朝外瞧了眼,“城裏又出亂子了?”

他垂眼在案後坐下來,喃喃道:“哪天不出亂子,越是臨近年關,越是謠言四起。像這兩天,有幾個南邳的讀書人,排了一出傀儡皇帝認幹爹的戲碼,影射當今朝政。傀儡皇帝……”他哼笑了一聲,“誰又是那個幹爹?這些文人科考失利,就想盡惡招兒發泄心中不滿,小人可憎,偽君子則可殺。他們不是瞧不上太監麽,要是不叫他們知道厲害,我這東廠提督白幹了!”

唉,這世上事確實是如此,總有人瞧你不順眼,就算八竿子打不著,拐彎抹角也能說出你的不好來。不過司禮監和東廠的名聲確實很壞,她在碼頭上那陣兒就親眼見過這兩個衙門吆五喝六,逢人就收雜稅的。到底因為認了親,心裏向著他,要是沒認這頭親,她也能把他罵個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