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第2/3頁)

這頭正兀自設想,隱約聽見門外丫頭請安,她一激靈,知道是哥哥回來了。

忙扔下葫蘆跑到門上,見梁遇正從廊廡底下過來,才回家沒換衣裳,身上還是白天的曳撒。月徊喜歡他穿公服的樣子,穿金戴銀像朵富貴花兒,看上去有權有勢又有錢。她本來還鬧著點兒小別扭,可是轉念一想,梁掌印那麽大人物都肯退一步,她有什麽道理不順著台階下?

於是她跳出門檻,萬分親熱地喊了聲“哥哥”,“您才回來?回來就惦記上我這兒來呀?”

梁遇就著廊下燈火瞧她,她真是個沒什麽心眼兒的丫頭,昨天的不愉快,過了一夜就全忘了。還是因為漂泊在外,吃了太多苦的緣故,生活沒有那麽大的余地,能容一個糊口都難的孩子長出傲人的氣性兒來。

他頷首,舉步過去,“我聽說你今兒買了兩只蟈蟈?”

月徊說是啊,獻寶似的拉他進門看。只見一只挺大的紙盒子四周拿棉布圍著,中間兩只綠油油的蟈蟈兒昂首挺胸,因肚子還沒養得撐起來,背上翅膀耷拉得老長,像個年輕氣盛的小將軍。

“您看,是不是好俊的蟈蟈兒?”月徊笑著說,“瞧這膀花兒又深又糙,我買著兩只憨兒呐。”

梁遇卻退後了半步,對於不玩兒鳴蟲的人來說,走近點兒就覺得渾身不舒服。他甚至聞見一種莫名的氣味,像腐爛的青草,當即擡手掖了掖鼻子,調開視線道:“你是怎麽想的?為什麽愛養這個?長得跟蝗蟲似的……”

他才說完,那兩只蟈蟈就亮嗓子叫起來,月徊頓時愛不釋手,著急給它們正名,說:“蟈蟈會叫,蝗蟲不會叫。且蝗蟲長得瘦長條兒,一副餓死鬼模樣,哪像咱們又結實又壯,渾身透亮。”

梁遇沒看出什麽區別來,實則他連多瞧一眼都覺得糟心。有的人就是這樣,可以殺人不眨眼,卻忌憚一只小小的鳴蟲。

他刻意閃躲,月徊再粗枝大條也發現了,“您怕蟲啊?怕它幹什麽,它又不會吃了您。”

梁遇掩著鼻子又退後半步,就算是怕,嘴上絕不會承認,也不會流露半點畏懼的神情,脊背挺得直直的,還在努力維持著體面,偏頭道:“我不是怕,是覺得不幹凈。養這種東西有什麽意思,還是送到外頭放生了吧。”

月徊說那可不成,“這種冬蟈蟈得伺候,送到外頭一會兒就凍死了。”說完覷覷他,心裏明白,這皇城根兒下沒有秘密,她的一舉一動為的是什麽,他早就知道了。

與其被他套出實話來,還不如自己老實招供。月徊把蟈蟈趕回了葫蘆裏,蓋上蓋兒才道:“其實這個蟈蟈是給皇上買的,深宮裏頭寂寞,有蟲叫熱鬧點兒。我還有個打算,先教皇上玩兒蟲,等他玩兒成了行家,那些娘娘們為了取悅他,自然也跟著養蟈蟈。到那時候,我可以成為紫禁城裏的叫蟈蟈賣主,一只是五兩還是十兩,全憑我出價。”

梁遇聽完,對她刮目相看,“你出息挺大,打算在紫禁城裏做買賣?”

“我這是投主子所好,為主子分憂啊,有錯兒嗎?”她笑了笑,“再者您掌管著司禮監呢,只要發話不許其他太監出去給主子買蟈蟈,那這筆買賣我就能長長久久做下去,而且越做越大。”

這算是有生意頭腦的,打算壟斷,還不許人貨比三家。梁遇感慨,“你是想做宮中一霸啊。”

月徊覺得沒什麽可奇怪的,“京裏各行各業都有這樣的人,像拾媒核的叫煤霸,擔糞的叫糞霸。我志向不大,就在宮裏做個蟲霸,一輩子也吃穿不愁了。”

梁遇算是無話可說了,唯有點頭。

她擅長打岔,原本預料中的尷尬氣氛沒有出現,可月徊的心思顯見有了變化,這點讓他無法忽視。

他暗自沉吟,踱到玫瑰椅裏坐了下來,半晌才道:“我今兒回來得晚,你不問為什麽嗎?”

月徊心道司禮監瑣事多,耽擱上一兩個時辰不是尋常嘛。可他既然有意引導她,那她就不能不賞這個臉,遂笑道:“我原本是要問的,結果一打岔給忘了。那您為什麽這麽晚回來呀,離下鑰可有陣子了。”

梁遇垂下眼,撫著膝頭道:“今兒延慶殿遭了賊,我上那兒處置去了。那個王老娘娘,你還記得麽?”

月徊眨眨眼,想了一圈才想起來,“延慶殿王老娘娘,不就是那個打您主意的太貴人嗎。”

梁遇沉默下來,並不急於辯解,隔了會兒才道:“事兒辦完後,王老娘娘留我說了些體己話。”

“什麽?”月徊目瞪口呆,“現在的娘娘可真了不得,還時興給自己做媒呢?那她和您說了些什麽?”

梁遇道:“沒什麽新鮮說頭兒,只說都是苦人兒,要在宮裏做個伴什麽的。”

月徊氣不打一處來,“什麽苦人兒不苦人兒的,宮裏苦人兒多了,別人也沒像她似的……那您呢?您有什麽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