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2/3頁)

太監三寸不爛之舌,梁遇早聽得耳朵生了繭子,他只是向她遞眼色,讓她細揣摩太後的語氣聲調,別忘了來這兒的目的。

月徊會意,挨在門縫兒上仔細分辨,太後的嗓子還是年輕的嗓子,想是作養得好,至多二十五六光景。不過人人調門兒不同,太後愛拖腔,這種聲口有種慵懶傲慢的味道,不管身份多高貴,都很不討人喜歡。

外頭還在喁喁說話,太後問承良,梁掌印預備籌辦皇帝大婚事宜沒有,“譬如民間三書六禮,天子立後的禮節繁瑣。今兒內閣覲見,我也交代了張首輔,回頭要是有什麽拿不定主意的,讓你們掌印和張恒商議就是了。”

承良道是,“咱們這輩兒雖沒親手承辦過,但衙門裏頭老人兒還在,出不了岔子的,請娘娘放心。眼下正擬禮單,等一切預備停當,就送娘娘過目。”

太後嗯了聲,“皇帝那頭……”

承良笑成了一朵花兒,“娘娘瞧準的人可還有什麽說的,萬歲爺自然喜歡。”

不管這話是真是假,像錢扔進了水裏聽個響兒,太後也高興。

“成了,你去吧。”太後轉過身,跟前嬤嬤鋪排好了禮佛的用具上來攙她,她盤腿坐在蒲團上,一手捏著犍稚擺了擺,“這裏不用你伺候了,立後的事兒你上點心,要是順利辦下來,我替你保舉,讓你們掌印升你做秉筆。”

承良噯了聲,應得十分響亮。

佛堂裏閑雜人等都散了,月徊透過細微的門縫,看見太後坐在一片赤金的光帶裏,一頭數著念珠,一頭誦讀經文。她聽聲臨摹,通常三五句話就有了根底,這樣長篇大論斟酌下來,及到用時必定可以叫人聽不出端倪。

梁遇輕聲問:“怎麽樣?能成麽?”

她齜牙一笑,“廠臣這麽問,看來是信不過哀家啊。”地地道道正是太後的嗓子。

梁遇無奈,“戲文裏頭才自稱‘哀家’,太後是天下頂頂有福之人,是皇帝的母後,有什麽可‘哀’的。”

月徊聳了聳肩,“男人都死了,能不‘哀’麽。要不是閑著太無聊,誰願意坐在佛堂裏敲木魚。”

橫豎她有她的見地,只要正經晤對時別蹦出個“哀家”來就好。梁遇也不多言,禮佛得耗費一段時間,閑坐也是閑坐,於是褪下腕上菩提,慢悠悠就著太後的誦經聲禪定起來。

月徊是個沒什麽慧根的人,也從來沒打算結佛緣,百無聊賴坐了半晌,一個接一個地打呵欠。到最後實在困得睜不開眼了,就勢一崴,靠在哥哥肩頭打起了盹兒。

她甫一靠上來,梁遇就察覺了,為了靠得舒坦,她還特意摘了帽子。小小的腦袋拱在他脖頸處,他微轉一轉頭,那亂蓬蓬的頭發就戳他一臉。

這丫頭從來不講究,性子大喇喇,要不是仗著長得好,大約糙得像個漢子似的。他沒奈何,又不能動,只有一雙眼睛是自由的,視線落在了殿頂上。鹹若館裏用海墁花卉的藻井,這鬥室的墻沒有修到頂,想是外面煙熏火燎的緣故,佛龕上方的和璽彩畫,比頭頂上這一片顏色要深得多。

他開始琢磨,等天暖和起來,該叫人重新打理一遍了。還有明兒得設好局,張恒是貨真價實的太後黨,慈寧宮發出的成命,只有太後親口傳令才能推翻……

忽然“咕”地一聲,在他耳邊響起,因為離得很近,聽上去尤為清晰。他怔了怔,疑心是不是月徊打呼嚕了,屏息凝神又等了會兒,下一聲愈發響。他慌忙拿手捂住她的口鼻,月徊落水似的掙出來,昂起腦袋,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外面的誦經聲終於停了,錯綜的腳步聲來去,月徊湊在門縫上看,慈寧宮伺候的人進來接應,待太後又給一圈神佛上了香,這才挑著燈籠,前呼後擁往館外去。

檐下燈熄了,只有佛前一星油燈燃燒著,發出一點微弱的光。

“您剛才捂我嘴幹嘛?”月徊小聲問他,“嚇我一跳。”

梁遇語氣平淡,“你打呼嚕了,我是怕驚動了太後。”

月徊臉上一紅,“我打呼嚕?不能啊,小四說我從來不打呼嚕。”

“那是因為他比你打得還響吧。”梁遇站起身朝外看了看,門是從外面鎖上的,得等承良來了才好出去。

可是等了好一陣兒,並不見有人來,月徊有點擔心,“您那手下,別不是把咱們忘在這兒了吧!太後都走了,還不給咱們開門?”

梁遇向來四平八穩,被鎖住了也並不著急。底下人辦事很靠得住,一時耽擱了,不是被哪個主子絆住了腳,就是自作聰明存心拖延。

“會來的,再等一會兒。”他重又坐了回去。

月徊卻開始杞人憂天,“這麽冷的天兒,連床褥子都沒有,夜裏會凍死的。再說這地方這麽小,連躺下都不容易,沒法子過夜啊。您不是說我打呼嚕嗎,咱們倆不能一頭睡……”